这还没当上太子呢,就先将自己的位置给摆上去了。
王喜姐看也不看女儿,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伸过手去将女儿牵了,感受到女儿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旋即平静了下来。
功夫还是不到家啊。到底年轻。
郑梦境也是吓了一跳,怎么儿子问得这般直接。她小心地朝皇后和荣昌看去,见她们面上并无什么特殊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了心。
朱常溆说的是林海萍的老本行,她答起来自然得心应手。“我……臣领兵,旁的不管,先得让底下的兵士三餐都吃饱了。”
一句话便语出惊人。这下连王喜姐也无法继续淡定,睁开眼与女儿对视。“三餐吃饱了?这是何意?莫非寻常的兵士,竟是连饭都吃不得了?”
青年壮汉,吃不饱饭怎么可能会有力气去打仗,去为国效力?简直笑话!
郑梦境想的更直接。林海萍不谙官道,说话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当是不会糊弄人的。她的心一下子降到了极点,这是不是说,往后朱常洵就会饥一顿饱一顿的,连温饱都做不到。
林海萍对王喜姐的发问觉得很奇怪,“难道娘娘不知道吗?各处兵士都是一日两餐的,有些是一日一餐。每日训两个时辰。我还当这是朝廷定下的呢。我自己是吃不了这种苦的,饭都吃不饱了,还能做得了什么?人愿意来当兵,可不就是为了能有口饭吃,一月有些饷银可拿回家吗?若是在这上头亏欠了人,谁还愿意跟着你一起混啊。”
起先知道的时候,林海萍还生气得很。难怪有人心甘情愿落草为寇也不去当劳什子的兵油子。饭吃不饱,饷银拿不着,活路都给堵没了,打什么打呀。后来问了史宾,人让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她才放下心来撸起袖子不走寻常路。
旁的千户、镇抚都笑她傻,也怠懒去理。林海萍可不想自己和史宾,还有手底下的兄弟们拿命去填那个窟窿。坐过海贼的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惜命。
原以为自己没做错,可看着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林海萍又开始紧张起来。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她将身子往边上偏了偏,用力扯了扯史宾的衣裳,让他给自己开罪。
史宾没有理她。
你倒是说句话呀!就等着一会儿娘娘打我板子吗?林海萍急得快哭出来了。同假倭和佛郎机人真刀真枪地过招,她从未怕过。可临入宫前出去打听一圈,听说宫里贵人们爱打下人板子,天子还会让人廷杖朝臣,不知为何,她就慌了起来。
朱常溆瞪了史宾一眼,怨他为何不早日上报父皇。可转念一想,怕是这次上京带着林海萍就是史宾的意思吧?他非监军,只是奉命行海商营利,若是私下将此事捅上天,往后可就别想在太监堆里混了。
监军的太监哪一个不是叫人用银钱填饱了肚子的。太监无妻无后,也就指望多捞点银子等老了能过个晚年。捏断了人家的来财路,可不是将人往绝路上逼吗?
同为太监,史宾这么干了。可就得叫人说上一句“相煎何太急”了。
朱轩姝的心里还好受些,觉得自己当时熬夜给朱常洵缝制了夹有银票的衣裳真是派上大用了。起初本是想着让朱常洵拿了钱去何处捐个官什么的,现在看来却是能救自己弟弟一条命。
噺鮮
郑国泰还在京里的时候同他们提过宫外多少银子能买多少米粮。朱轩姝现下算算自己零零碎碎夹进去的银票也有几百两了,能够让朱常洵吃上好几年的。
郑梦境只得了这么一句话,再往后就不想说了。她在心里反复呷摸着林海萍说的话。倒是朱常溆问得很仔细,将林海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头了。
林海萍还是有所保留的,诸如她在漳州亲眼所见有锦衣卫中饱私囊,也并不说出来。为官之道她是不清楚,但做人是怎么个做法,她还是知道的。
郑梦境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了眼一脸满足的朱常溆,心知该放林海萍回去了。“有劳史公公了。”
史宾起身弓着腰行礼,领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林海萍退出殿外。
殿中静默,谁都没说话。对于他们这些被拘在深宫之中的人而言,林海萍说的一切听起来都好似天方夜谭。却又不得不去相信,这就是如今的事实。
王喜姐沉默了半晌,才道:“怪不得先前播州之乱刚起的时候,大明朝的军士根本就无还手之力。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克扣饷银。”这日子,换做是自己,都不想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