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这才将目光转向旁边做小丫环打扮的少女,疑惑道:“她是谁?”
谢翎松开她,藏在鬓发的耳根仍在悄悄红着,无人发觉,指尖和臂弯还残留着方才的温软的温度,他略微咳了一声,向施婳解释道:“阿九,这是珠儿,我能找到这里来,还要多亏了她的帮忙。”
至于详细的经过,谢翎并不打算多说,他怕阿九听了担心,他也不想告诉阿九,当时他是用了什么办法让珠儿同意带路。
珠儿微微垂着头,听着那人的声音,心里却不知不觉地想道,原来他记得我的名字,原来他说话时,其实并不总是那般的冷漠,带着情绪的音色很好听,有一种少年特有的清朗,让人听了便觉得心中舒畅。
珠儿在心里念了一遍那个名字,一字一句:谢,翎。
回过神来,珠儿听见那个叫阿九的少女叫了她的名字,她看过来时,眼睛就像是暗夜中的黑色珍珠,盛满了银亮的月光,美极了,波光潋滟。
“珠儿,谢谢你。”
珠儿摇摇头,她顿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应该要说什么,嗫嚅着小声道:“你们现在我、我先带你们出去,等会儿你们不要说话,只管跟着我来。”
听了这话,谢翎转头看着她,神态不复之前的冰冷,语气诚恳道:“多谢。”
他的声音也与之前的冷漠截然不同,很好听,珠儿漫无边际地想着,飞快地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率先往侧门的方向走去。
谢翎和施婳两人一路跟在她身后,很快,前面昏黄的光线越来越亮,一盏不大的灯笼挂在墙上,下边靠着一个中年男子,那是门房,他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几个骰子,见了人来,连忙把骰子揣进怀里,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对珠儿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出去?哪个院子的?”
珠儿连忙摆了摆手,道:“刘叔,我不出去,我是来送人出去的。”
那被叫做刘叔的中年男子疑惑地看了施婳和谢翎一眼,皱起眉来,慢慢地道:“这两人看起来不是咱们府上的啊?”
珠儿勉强维持住面上的表情不变,强自镇定地笑了一下,解释道:“确实不是,刘叔,他们是今儿下午来给老太爷看病的,您知道,老太爷身体不太爽利,这两人是大夫的学徒,大夫走后,发现有东西落在这儿了,着他们来拿。”
说到这里,珠儿略微偏了偏头示意,施婳见了,便取出金针布包来,态度十分从容,摊开给那人看,布包上还绣着悬壶堂三个字,那刘叔见了之后便才信了,他没再细想,只是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去吧。”
珠儿转头来冲他们点点头,道:“二位慢走,天黑了,路上小心。”
施婳和谢翎两人再次道谢,这才离开了侧门,清凉的夜风从远处送来,带来了不知名的植物的清新气味,还有一丝丝花香,在这夏夜中慢慢地氤氲开来。
施婳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谢翎疑惑道:“阿九?怎么了?”
施婳的手轻轻抖了起来,她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无措和轻颤,慢慢地道:“谢翎,我杀人了。”
“阿九!”
谢翎心里一紧,立即伸手揽住她纤瘦的肩,四下看了一眼,没有一个人,他低声道:“怎么了?阿九,你别怕。”
他就这么半抱着施婳,反反复复地叫她的名字,安抚她道:“你别怕,阿九,我在这里。”
就如之前的施婳,耐心地安抚他一般。
服了寒食散的人,身体会产生燥热,需要吃冷食,饮温酒,洗冷浴以及行路,来发散药性,谓之为“行散”,寒食散有剧毒,若是散发得当,则毒性会与内热一同散发出去,但是散发不当,则五毒攻心,后果不堪设想,即使不死,也终将残废。
而最为特别的一点,则是服散之后,要饮温酒,绝不能饮冷酒,一旦饮了冷酒,很大可能会因此送命。
这些都在医书上面记载得清清楚楚,施婳是反复背诵过的,所以当温酒送来的时候,她刻意将五石散的纸包放在桌上,为的就是引着那位表少爷服散。
待他服散完毕,施婳便把放凉的两杯酒送给他喝下,□□熏心的表少爷并未察觉到丝毫不对,他喝下了那两杯冷酒,再加之当时没有人在附近,若是不出意外,那表少爷大概是难逃一劫了。
当时做来,施婳心中求生心切,尚能强行镇定,如今一脱离困境,清冷的夜风吹过来,她骤然又想起自己亲手做下的事情,霎时间心头清明,后怕不已。
施婳跟着林老大夫学医数载,这双手尚未救人,便已经杀了人了
她低着声音,喃喃地说着自己做下的事情,情绪低落而悲伤,谢翎默默地听着,忽然一把攥紧她的手,道:“阿九,你看着我。”
施婳闻声抬头,她那如星子一般的桃花目中,满是迷惘和茫然,失去了平日的粲然,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令人忍不住想伸手为她拂去。
谢翎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眼角,认真地道:“阿九,若是今日你不这般做的话,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施婳摇摇头,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谢翎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温柔地道:“阿九,这不关你的事情,是那表少爷命该如此,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不是他起了龌龊的心思,如何会有这般下场?”
“阿九,这不是你的错。”
谢翎的语气冷静得近乎漠然,只是声音依旧温柔,仿佛生怕惊吓到眼前的少女,他道:“阿九,你不必害怕,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的,我绝不会与你分开。”
少年说着这话,神色庄重坚定的,好像是在起誓一般。
两人回到悬壶堂之时,正是月上中天,林家娘子和林老爷子连忙赶上来,两人一左一右拉着施婳仔细看了半天,见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家娘子又问:“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把我们几个给担心的,爷爷在这里转了一个时辰了,坐都坐不住。”
施婳犹豫了一下,将事情简略地说了,林家娘子与林老爷子听罢,俱是十分愤怒,林家娘子更是气得拍着大腿,破口骂道:“丧了良心的狗东西!下流胚子,早晚会有报应的!”
她气得狠了,施婳反倒过来安慰她几句,然后又趁机岔开话题,问道:“伯父和寒水哥呢?”
谢翎道:“我去苏府的时候,让他们在路上去寻你了。”
林家娘子道:“去了就还没回来,婳儿到现在还没吃饭,饿了吧?来,赶紧先用些。”
施婳摇摇头,道:“还是等伯父与寒水哥回来再一同吃吧。”
几人又坐了一会,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寒水与林不泊才返回了悬壶堂,等见到了施婳,两人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林不泊道:“回来就好。”
gu903();林寒水道:“我和爹沿着这里往城南的路,一路找过去,没有一点线索,急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