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动,施婳下意识别过视线,仿佛在逃避他接下来的问话,过了一会儿,谢翎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道:“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
那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再次咽了回去,阿九,你如此不安,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日子平静地滑过几日,第三日下午,施婳正在替一位老妇人诊脉,她轻声问道:“老人家常常咳嗽么?”
老妇人忙道:“去年年底就开始咳嗽了,一咳便接不上气来,总觉得心口又闷又痛。”
她说着,又开始咳嗽起来,施婳点点头,凝神感受指下的脉,又问道:“夜里常常出汗?”
“是是,”老妇人连连点头:“不管天气冷热,总是出汗,几乎每夜都要起来换一身衣裳。”
施婳又问:“您方才说咳嗽时有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老妇人心有余悸地答道:“就是昨夜的时候,咳了一宿,三更时候,就咳出血了,大夫,我这是什么病?还能治吗?”
施婳笑了笑,安慰道:“老人家从前操劳过甚,此乃肺虚之症,慢慢养一养,病情会转好的,我开一张方子,您照着先抓药吃一些时候。”
老妇人连声道:“好,好,麻烦大夫了。”
施婳取过一张纸笺,开始写方子,正在这时,一点影子在纸上掠过,有人进来了,许是来看诊的,她一边写药方,一边头也不抬地道:“请稍等片刻。”
片刻后,一个略显低沉的嗓音道:“不着急,施大夫慢慢来。”
施婳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墨汁便浸透了纸笺,幸好她反应极快,将那一捺按下,才没有毁了一张药方。
她抬起头来,果然见殷朔站在桌案旁,低头看过来,赞道:“施大夫一手好字。”
施婳神情如常地笑了笑:“过奖了。”
她搁下笔,拿起方子抖了抖,笑着对那老妇人道:“老人家稍等,我替您抓几副药来。”
老妇人连忙应声道:“好,好,麻烦大夫了。”
施婳起身,经过殷朔身旁时,虽然没有看他,但是仍旧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随着她的步伐而移动,意味不明。
施婳竭力让自己不受那一道视线的打扰,她照着药方,开始认真抓起药来。
不多时,药便全部抓好了,施婳将那些药都包好,递给老妇人,细心叮嘱道:“老人家,三碗水煎作一碗,一包药早晚各煎一次,先吃上三副,到时候再来复诊,不收您的诊金。”
老妇人忙起身接了药,连连道谢,付了诊金便蹒跚着离开了,施婳看着她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顿了片刻,才回过头来,正对上殷朔的目光,她勾起唇角礼貌地笑了一下,问道:“殷公子有什么事?”
殷朔答道:“上药有些不方便,思来想去,唯有前来劳烦施大夫了。”
施婳点点头,道:“殷公子请坐。”
大堂正对门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套竹制桌椅,专门给等候看诊的人坐的,椅子对于平常人来说,或许刚刚合适,殷朔坐在上面,那椅子看起来竟然有些矮了。
施婳想,这人长得倒是高。
她取了剪子来,让殷朔将左臂的袖子挽起来,上面的棉纱布缠得松松垮垮,看起来有些凌乱,显然上药的人十分敷衍。
施婳道:“这几日是殷公子自己换的药?”
“不是,”殷朔顿了顿,才继续道:“是请投宿客栈的伙计帮忙。”
那伙计估计是个耐性不大好的,施婳应了一声,抄起剪子,利落地将棉纱布剪开了,剪刀十分锋利,寂静的大堂中只能听见棉纱布被剪裂时发出的咔嚓声音。
剪刀冰冷而尖锐,贴着皮肉擦过时,令殷朔不由皱起眉来,他动了一下,施婳十分平静地道:“别动,小心剪到了伤口。”
闻言,殷朔便不再动了,但是他似乎仍旧不习惯这种感觉,英挺的眉头皱着,直到棉纱被完全剪开,才松了开来。
看着他那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施婳放下剪刀,不知为何,心中竟然舒坦了不少。
第76章
棉纱剪开之后,施婳看见了殷朔手臂上的伤口,看起来仍旧有些狰狞,但是总算是比几日前要好很多。
施婳替他大致清理一下,便听殷朔问道:“施大夫是苏阳本地人么?”
语气看似如寻常闲谈一般,但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施婳仍旧从中听出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她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才答道:“算是吧。”
殷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算是?”
施婳平静地解释道:“我在苏阳住了有快十年了。”
殷朔道:“十年是有些久了。”
施婳应了一声,她将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这药粉对于未愈合的伤来说,会因为过于刺激而带来疼痛,不过殷朔倒是半点没反应,就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手臂一般。
施婳麻利地将棉纱缠上去,照例叮嘱道:“伤口千万不要沾水,药还在服吗?”
“药?”殷朔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施婳看他那模样,解释道:“伤口除了外敷以外,还开了几副药让你煎水内服的,怎么?殷公子忘了吗?”
殷朔这才想起来,道:“不是忘了,我本是住在客栈,当时请客栈伙计帮忙煎药,但是几次都焦了,便索性忘了这回事了。”
施婳听罢,只是委婉提醒道:“出门在外,是有些不便,殷公子请人煎药时,可略施小恩,或许会更好些。”
闻言,殷朔立刻明白过来,道:“我知道了,多谢施大夫提醒。”
施婳礼貌而疏离地笑了一下:“不必客气。”
正在这时,门口有人进来了,正是下学过来的谢翎,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殷朔,而对方也正好转过头来,两道目光相遇,不知为何,谢翎总觉得对方的眼神里有几分锐利的意味,就像是夜色里一闪而逝的寒刃,尽管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但是莫名的,他引起了谢翎心底的警惕和戒备。
施婳正在收拾桌上的剪刀等物件,她见殷朔与谢翎对视,心中微微一紧,下意识略略侧过身子,将谢翎挡在自己的身后,待收拾完毕,才转过身,道:“今天这么早就下学了?”
谢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心里不由一突,但还是答道:“下午几个师兄要去酒楼,便没去学斋了。”
他才说完,林家父子便说着话从门外进来了,两人各自背着药箱,显然是出诊回来的路上遇见了。
施婳心里微微一松,便和他们道别,带着谢翎离开了悬壶堂。
深秋时候,淡淡的余晖自天边洒落,映着深黛色的天幕,不甚明亮,却自有一种寂寥之感。
谢翎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施婳见状,下意识也跟着回头,只见距离他们三丈之外的地方,一个人正在不疾不徐地走着,是殷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