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夜深,天上月淡星稀,灾后的岑州城正陷入了疲惫的沉睡中,正在这时,寂静的夜里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人在敲崔府的门。
下人被吵起来了,打着呵欠一边骂娘,一边打开了门,却见门口站着几个差役,顿时睡意一扫而光,那下人连忙道:“几位老爷有何公干?”
一差役大声道:“陈大夫几人如今是否在你们崔府休息?”
下人答道:“正是,不过他们已经睡下了。”
另一个差役焦急地道:“睡下了也要喊起来,有几个人病得要死了,快叫他们起来看看,是不是瘟疫?”
瘟疫这两个字说出来,那下人就浑身一个寒颤,脸都白了,连声道:“好好好,几位老爷稍等,我这就去叫他们起来。”
施婳是被砸门声惊醒的,她白天累极了,晚上依旧如往常那般做噩梦,睡得并不深,那砸门声没几下,她便醒了过来,警惕地道:“什么人?”
一个声音传来,是崔府的下人,急切地道:“施大夫,衙门来人了,说让您们几个大夫去看看,是不是发了瘟疫?”
施婳顿时一个激灵,连忙起身道:“我知道了,劳烦你去叫陈老大夫和郑老大夫。”
“好,好,我这就去,您快着点儿,差老爷还在外面等着呢。”
第114章
已是夜里子时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行人匆匆而来,打头的那个手里提着灯笼,正是那来请大夫的衙役。
穿过了半个岑州城,才到了安置病人的房舍,里面传来哭声,间或夹杂着老人微弱的呻吟。
才一进去,便有人道:“大夫来了吗?”
衙役连忙回道:“大老爷,大夫来了。”
“让他们赶紧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
衙役应了下来,连忙让施婳三人进去屋子里,只见地上铺了草席,几个病人躺在上面,大多数都有些年纪了,形容萎靡,半睁着眼,看上去十分麻木似的,虚弱无比。
施婳与陈老几人对视一眼,各自上去给病人把脉,大约怕真是瘟疫,那衙役早早便退走了,等到几人出来的时候,才一迭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瘟疫?”
院子里本就有不少病情稍轻的人在歇着,一晚上折腾醒了,如今又听见这衙役说瘟疫二字,立即骚动起来,甚至有人发出了啜泣声。
施婳忙开口道:“不是瘟疫,您放心便是。”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于是人群的骚动又平息了,陈老这时接言道:“年纪大的人体质弱,再加上原本各自都有些毛病在身,一时间病情加重了些,还是赶紧让人抓药来,给他们治一治。”
衙役一听说不是瘟疫,立即吐出一口气来,道:“那就好,要什么药,您给写上,咱们让人去抓来。”
夜里光线暗,陈老眼神不好,于是写方子的就是施婳了,两位大夫在旁边慢慢地念着:“淡竹叶二钱,紫苑二钱,枇杷叶二钱”
方子写完之后,施婳便交给了差役,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声,这大半夜的,竟然还有人能吵起来,几个人面面相觑,等走出去一看,却见那闹事的人竟然是一名女子。
她模样看起来与施婳一般大,穿着白色的衣裳,腰间系着麻,竟然是穿着一身孝衣!
女子冷声道:“我要见同知大人。”
那拦着她的差役道:“这大半夜的,同知大人怎么会来这里?你找错地儿了。”
那女子敏锐地反问:“他既不在自己府上和衙门,也不在这儿,那你说说,他到底在哪里?”
差役不耐道:“我如何知道?我就是个办事儿的,哪儿还管得了同知大人的去向?”
女子冷冷地道:“那你让我进去。”
那差役无奈极了,但见施婳他们出来,连忙道:“你问问他们,他们才从里面出来,有没有见过同知大人?”
施婳一怔,她方才确实见到院子里有个人,差役们称他为老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女子口中的岑州同知。
那女子转而看向他们,张口正欲说话,却脚下一转,竟然整个人冲进了院子。
差役见了,忙唉唉唉几声,追了上去,院子里面传来喊叫声和喝止声。
施婳问另一个差役道:“方才这姑娘是谁?”
那差役显然是守值得无聊了,听她发问,便答道:“是岑州前知州的女儿。”
前知州,也就是说,现在已经不是了,施婳又想起方才那女子身上系着的麻,面上浮现几分若有所思来。
那差役又想起来一事,道:“方才同知大人说了,这几日就劳烦你们三位跑得勤快些。”
方才院子里的那个人,果然是岑州城的同知,施婳心中了然,对那差役点点头,道:“我们知道了。”
又过了两日,灾民们的病情也得到了缓解,大多数都没有什么问题了,施婳正准备回崔府时,忽然有人叫道:“施大夫。”
她近来总是给灾民治病,所以大多数人都认得她了,施婳转过头去,却见一个人小跑着过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等到近前来,那人才喘了一口气,道:“施大夫,有你的信。”
施婳愣了一下,才想到月初来岑州城的时候,她给林家写了信,估摸着是他们回信了。
“多谢你。”
施婳接过信来,那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施大夫心地仁厚,替我们治病,是我们要谢谢你才是。”
施婳与那人告别,拿着信回到崔府之后,便拆开了看,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里面竟然有两封信。
一封是林寒水写的,里面说了些悬壶堂和林家的近况,对施婳一个人去岑州表示有些担忧,让她出门在外,多多注意,再者谢翎中了状元,报录人已经来报了喜,如今他已入了翰林院做官,只可惜施婳不在,特意借着书信告知她一声,谢翎当初写了信,她不在苏阳城,这次特意附上,随信一同送来了。
施婳看过之后,又拿起了第二封信,翻到前面,果然上面写着几个清瘦俊逸的字体:阿九亲启。
施婳的手指立刻顿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动作,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词,近乡情怯。
这个词放在此时来说,或许不那么恰当,但确实十分贴切她此时的心境,当初她回邱县时,一路走到梧村,也从未生出过这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