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12
两道诏书,一道是江垣的任命诏书,另一道则是蜜娘的诰命诏书。
江垣还是留在兵部,连越两级升为从四品尚书左丞,兵部这一回办事得当,上头不少人都升迁了,兵部空出不少职位,江垣还年轻,元武帝有意压制几分,没得让他太扎眼,不过从五品升至从四品,这般年纪,已经非常醒目了。
蜜娘亦是得了四品恭人的诰命,年幼时曾见父亲授官时,好婆得七品孺人的诰命便是激动地痛哭流涕,全家皆开心不已,如今她拿到的是四品恭人,再是环顾一圈,一家人各态百出,嫉妒有之,巴结有之,且也就张氏和林氏当真是替他们高兴的。
张氏给宣读旨意的太监塞上两个大红包,道:“麻烦公公了。”
“夫人客气了,这是咱家的荣幸。”公公客气地收下了,又是说了一番吉利的话,回宫去回话了。
蜜娘受了林氏的道喜,其他妯娌也纷纷上前同她贺喜,蜜娘笑意盈盈都收下了。
元武帝给江垣放了三日的假,怀远侯和江圭早就去上职了,张氏当场下令,下人们都赏五两银子。
江垣和蜜娘本打算今日去沈家,原本以为今日是不可能了,谁知祭告祖先之后,张氏道:“你们今日不是要去沈家吗?快去吧,晚上早些归来。”
蜜娘惊喜地看向她,又是犹豫几下,“还没有去给祖母请安报喜?”
“母亲不会介意这些的,母亲身子不好,也不喜人打扰。你们就去吧,亲家公亲家母许久未见你们,应是惦念得很。”
蜜娘看向江垣,江垣点点头,同张氏谢道:“谢谢母亲。”
蜜娘朝张氏感激一笑,道:“谢谢母亲,我们会早些归来的。”
张氏望着她甜甜的小梨涡,不说话,面色有些不自然,轻轻嗯了一声。
沈三和江氏自然是欣喜不已,因江垣忙碌,蜜娘又初为人妇,江氏叮嘱她,不要无缘无故常常回娘家,江氏如何不念她,可嫁了人,就是人家的媳妇了。
两人立即吩咐了下去,中午再添些菜,范先生亦是想念得紧,可终究是难于出口,只能一个劲地打量她,只见她面色红润,应是过得不差,心里头万般滋味却是不能宣之于口。
蜜娘先是围观了一下陈令茹的肚子,陈令茹肚子当真是非常大了,这些日子大伙儿都时刻关照着她,生怕她一个不注意,蜜娘见过几个堂嫂的肚子,比她大的也不是没有,可就是见着她的最紧张,许是肚子里头是自己的亲侄子亲侄女。
陈令茹自个儿站着也看不到自己的脚尖,抱着个肚子就像捧着个大西瓜,郁闷地说:“这小魔星怎么的还不出出来。”
说罢摸了摸自己的脸,因着这个小魔头,脸都黄了许多。
“大夫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蜜娘有些同情地望着她,她虽没办法常来,但通着书信,陈令茹常常同她抱怨如今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还不能出去,想想她素日里头那般快活,自从有了身孕,沈兴淮也拘着她了。
起先他们在蘇州府,曾氏过来照料,派了个有经验的婆子来看顾她,一是照顾她身子,二是看着她不让她上蹿下跳。现如今还加了个闵姑姑,闵姑姑最善调养妇人的身子,她一来,原本因为孕吐而消瘦下去的肉立即就长了回来。
江氏道:“快了,应该就是这个月了。”
闵姑姑笑着说:“少夫人这一胎怀相极好,应是不用受太大的罪,她这般年纪本就是最好了。”
江氏又是想起了什么,一个劲地往蜜娘肚子那儿看,恰是昨日提到了儿子这个事儿,蜜娘便是知道她是何意,装作无所知的样子,低头喝茶,耳根子却是慢慢地红了。
男人们在,江氏也不好问她,只是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老家的事儿,夏至姐终于又怀孕了,如果是个男孩,就要姓沈,花氏喜极而泣,大家也都替他们高兴,江氏唏嘘不已,道:“……你二姆妈这一辈子就看不开这件事儿,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你说这人一辈子,其实过完了也就过完了,谁能知道死后会去哪里,何必死追着这儿子的事情不放,累得半辈子苦……”
蜜娘还记得花氏一直喝那个苦苦的药,以为二伯母是得了病,事实上小的时候二伯母总是苦着一张脸,待秋分也不大好,虽然大伯母更凶一些,她反而更不喜欢二伯母。后来大了些,懂事了,便觉她可怜,她觉得自己命苦,可大家是觉得她这个想法很可怜。
江氏想起自己父母,他们宁愿不要过继,一心为她打算,江氏心中便是充满了感激,目光落在蜜娘身上:“哎,你阿公阿乌想得开,不强求这些,倒也是巧,你嫁了个姓江的,以后生个孩子,也能算是你阿公阿乌的后代……”
女人们扯着家常,男人聊正事。
江垣同沈三和范先生说着那兵演,范先生难得对他和颜悦色,面上是蜜娘从未见过的神采:“那群蒙古佬,非我族类必有异心。只可惜那荒蛮之地,也只有蒙古人才能存活。然其野心极大,不可放置不管,需时常压制。”
范先生虽远离朝堂久矣,可当年毕竟是叱咤朝堂之人,且不过回京几时已然了解甚多。
江垣恭敬地询问他一些对策,范先生摸着胡子,表情欣然,他当年能护助皇帝,保他一路登上皇位,自不可能是泛滥之辈,他的经验难能宝贵,范先生如鱼得水,越说越兴奋。
沈三虽不是这官场之人,可这些年结交江湖之辈颇多,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三教九流,并非等闲之辈,见解非凡,男人嘛总是有一颗热衷疆场的心,他走的路子就比较野,言语间也没得范先生这般正派。
可野路子有野路子的好,江垣虚心接受。
且是越说越带劲,还是到了饭点,下人过来提醒,才意犹未尽地收了话,吃过饭,范先生拉着她去书房改画,之前两人一道画了一系列的运河图,范先生这些日子又拿出来改一改,蜜娘的画作他没法下手,也只有她亲自来改。
到了书房,蜜娘就腻着他可劲地撒娇,上回将他灌醉硬是把他留了下来,可这喝醉了的人毕竟信不得,蜜娘还是怕他突然走掉。
范先生故作嫌弃,道:“这般大的人哩,还腻着我,还当是小时候呢。”
“不嘛,在阿公这儿我就是个小孩子,长不大了。”蜜娘抱着他的手臂,甜滋滋地冲着他笑。
范先生心肠百味,道:“自己也都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你阿哥的孩子都快出来了……”
蜜娘撅起嘴:“你不疼我了吗?”
“哼,你小时候还乖些,大了,连我都下套子,同你那心眼子多的爹一模一样。”范先生冷哼一声,你说一个人在同一个路子上栽跟头是什么感觉,范先生又是想起当年初到沈家时,那黑心黑肺的女婿激得他应了下来,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当真是欢喜,如同又有了一个家,可又被同一个人同一个法子给坑了,仍旧那般不爽。
蜜娘作伤心状,泫泪欲滴,“我不想阿公走,幼时我不知您同我没得血缘,可这么多年下来,你同我亲长没得区别,教我读书习字,作诗作画,您当初若是作好了那离开的准备,又何必待我至亲至善,我如何舍得您一人孤老……”
她起先没得那般伤心,可越说她越是往难过,一想到他要在蘇州府一个人终老,她心里头就是难受得紧,到最后忍不住真心地哭了起来。
范先生哪儿还有气,忙是哄她:“阿公这不是不走了吗?我这辈子,待亲儿也没得待你这般亲厚,如何舍的得你,哎呀,晓哭了晓哭了。”
说到最后范先生都带了蘇州话。
蜜娘抹了把眼泪,撇过头去,吸了吸鼻子。
范先生摸着她的头,叹息一声:“这辈子有你这磨人精,阿公怎么也不算孤老,不走了不走了,一把老骨头了,怎么着也要看着你生孩子,不受人欺负,孙子是看不到了……”
蜜娘转哭为笑,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带着鼻音道:“哪里看不到哩,阿公你长命百岁,肯定看得到,你以后还要教我孩子呢,别人我信不过,阿公你最好,以后我和阿垣分家出去,我就接你过来,我和阿垣给您养老,我就是您的孩子,阿垣叫你一声姑爷爷,我和阿垣的孩子就是您的后辈。”
范先生心里头暖融融的,听得分家之言,皱了皱眉,道:“分家之言在外头切勿乱说,你上头祖母公婆皆在的,慎行慎言。”
蜜娘张了张嘴,迟疑几分,“阿公,昨日……祖母已经开始主持分家的事情了,祖母,怕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