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倒不觉得,把自己新买的拐杖递给周父,一边扶着他让他走几步试试,一边道:“羊可不好养,比猪娇气,少一个人,少一张嘴,这日子才好过。”
闻言,周父看了女儿一眼,叫她松手,自己能走。
周窈不放心,紧跟在周父身侧。这院子里实在没多少空地了,走几步就到头,只能绕着圈儿来回打晃。
“我平时是如何教你的,做人要讲良心。阿谡是我们救的没错,可他到了咱家也不是来吃白饭的,咱们能从乡下搬到镇上,还有这院子这房子这牛这猪,哪一样不是阿谡挣来的。真要论起来,他欠咱们的恩情,早就还了,反而是我们周家,要指着他。”
是这个理没错,可一想到关了屋后男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周窈胸口堵着的那股子气,就难以平复下去。
“爹,大姐,对街新开的油饼铺子,可香了,买三个还送一个,咱一家人,刚好呢。”
周窕嗓门大,人还没进来,声就先闻了。
周父听了,却拉长了脸训女:“不长脑的东西,一家几个,想清楚了再说,叫你姐夫听见了,如何作想。”
周窕好心买吃的回来,却落得一通训,自是不服,撇着嘴道:“爹能不能先问清楚了再训,这饼是姐夫叫我买的,我也问过了,姐夫说他吃过了,也不爱吃这。”
听到这话,周父也懒说女儿了,直问道:“你姐夫不是去乡下翻地了?这快就回了?”
“是啊,牛车就栓在街边呢,”周窕见爹和大姐都没吃的意思,自己也不客气,拆了油纸包,拿了块饼,美滋滋地啃两口,含糊道,“姐夫又在对街打铁铺那里找了个活,说要晚上才能回来,不用等他,给他留点饭就成。”
“这人啊,真当自己铁打的,一天揽几份工,日子长了,哪里受得住。”
一声感慨过后,周父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大女儿,周窈被亲爹盯得头皮发麻。
“你这都嫁人了,也该多多体恤自家男人,反正在家也是闲着,到了午时,你给姑爷送个饭。”
姑爷?又不是高门大户,哪门子的讲究叫法。
周窈不乐意:“我答应给吴婶打的络子都没做好,哪里得闲。”
周窕忙举手:“我闲,我去给姐夫送饭。”
周父一声斥:“要你瞎凑热闹,过两年都要嫁人了,补个衣服都寒碜,哪个体面人家瞧得上,还不给我回屋做绣活去。”
“就你大女儿会,就你大女儿嫁得好,就你大女儿能给你养老送终,”周窕把油纸包往周窈怀里一塞,跺着脚,气哼哼跑进屋。
“你瞧瞧,我是打她,还是骂了,半句重话都不能说了,一说就甩脸。我这当爹的心糙,管不来了,这要是你娘还在,”
话一顿,周父垂下了头,低低一叹:“你娘,更不如。”
到河边洗个衣服,都能把自己弄丢,一丢,就是十年,寻遍了周边乡镇,也没寻着。
一提到周母,周窈眉眼亦是黯淡下来,但她知道,娘亲没了,最最难过的是爹。
“等咱家日子再好过点,爹的腿没那么疼了,再攒够了盘缠,就能去更远的地方找娘,幽州,达州,我们能走多远就寻多久。”
周窈说这话其实是没底的,但十年了,一家人靠着这股子要找到周母的执念苦苦支撑到如今,就算无望,也不想轻易放弃。
周父又是一叹,眉眼舒展了些:“阿谡也是这么说的,他还找了个镖师,托人走镖时多留意。”
就你大女婿会。周窈也想学妹妹怼上一句了。
一个姓甚名谁都不知,把自己祖宗忘得一干二净的男人,来了不到一年,就将周父一颗硬汉心收得服服帖帖,亲生的子女全都要往后靠了。
“你记住了,午时做好了饭,就赶紧给阿谡送去。”末了,周父仍在惦记着要让自家女婿吃上一口热饭。
这热的天,吃多了热饭,也不怕烫舌。
周窈顾及着周父情绪不佳,不想再惹他不快,索性打铁铺也不远,送就送罢。
然而饭做好了,周窈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见原本该在私塾里的弟弟探头探脑地往厨房里瞅,小心翼翼喊她。
“大姐,爹呢?”
周窈一看混小子心虚的样子,冷冷道:“你背后。”
周卓面色大变,僵着脖子转头,随后猛地转回,提了声:“大姐你啥时学二姐了,还会诓人了。”
“再大点声试试。”
爹腿病加重,就是追这小子追的,打小就跟泼猴似的,上蹿下跳,到处惹事,半点都不让人省心。
周卓蹿到周窈身侧,伸手就要揭开食盒的盖子,被周窈一巴掌打掉。
“你的在锅里,自己盛。”
周卓不干了:“那这里面是谁的?大姐你不会背着我们偷偷给自己做了好吃的?”
“再喊,把爹喊过来,饭也别吃了,一顿棍子管饱。”
周窈不再理会烦人的弟弟,打了盆水,把脸擦了擦,把食盒放进小竹篮里,挎着篮子准备出门。
周卓看她这样,一声叫起来:“大姐,你这是要给姐夫送吃的?你怎么也被那家伙收买了?他,他就不是好人!”
明知他不爱读那些之乎者也,硬是压着他到私塾,给先生当牛做马不说,还天天挨尺子,被学堂里所有人笑话,丢尽了面子。
周窈虽然对周谡有偏见,但有一说一:“他既没撺掇你在先生衣裳上画王八,也没叫你逃学去掏鸟蛋,你自己不学好,不反省自己,反倒背后说人坏话,就有道理了?”
周卓被说得一愣一愣,直呼受不了:“大姐,你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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