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谡唇角一扯,拿手弹了弹儿子脑袋顶的小啾啾:“哦,这就叫长毛了。”
“娘说的。”三岁小儿也知,家里谁做主,一提到娘,爹就没话说了。
周谡反唇相讥:“你娘叫你多吃饭,少吃外面那些杂七杂八的玩意,你听了?”
前几日,跟着李铁去外面玩,吃了什么炸蚂蚱,回来后上吐下泻,小妇一宿没睡,抱着儿子又是哄又是喂药,一早起来,眼皮子都是青的。
周谡二话不说,揪住李铁就狠揍了一顿,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李铁自打来了幽州就铁了心要跟着周谡,哪里肯干,求爹爹告奶奶,又跑到周窈那里卖惨,把自己祖宗都拿出来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才求来了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小儿肚子痛那么一回,也晓得怕了,外人给的东西,看着再好吃,他也不碰了。
养儿方知做父母难,尤其孩子大了,心思多了,脑瓜子开始琢磨事,更需费十二分的工夫。
是以,周谡身上蛊毒彻底解清这一年多的时间内,夫妇二人大隐隐于市,窝在幽州一处平民街巷的老宅子里,哪也不去。
周父仍住在寨子里,不愿来幽州,周谡一家三口每两月都会进山看看他,顺道也看看大白和小花两母女。
小树成年后就去了别的山头,求偶,当王,繁衍后代去了。
而周二妹也在半年前回归,和她一起回的,仍是老九,只不过,走着离开,却是躺着回。
二人在外头闯荡时,遇到了另一伙山匪,二十来人,而他们只有两人。
周二妹那点轻功根本不够用,多亏老九竭力相护,可一人难敌众拳,二人逃出来时,老九被打成重伤,大脑遭到重击,昏迷了半年,仍未醒。
就连医术高超的孙大夫都道,看天意了,能醒最好,醒不了,还是早作安排吧。
周二妹不信,只要老九有口气,她就等着,等到他醒,不管多久,一辈子都等。
周窈心疼妹妹,可又拿她没辙,劝不动,只能由她。
周卓也心疼姐姐,极力想要撮合她和怀瑾,但周二妹不为所动,老九好不了,她就什么都不想了。
周父直叹造孽,但也拗不过最固执的二女儿,只能随她了。
期间,邹氏倒是来过几回,周二妹闭门不见,邹氏只能跟周窈说,叫她多劝劝妹妹,女子这一生,对自己好些,不嫁人也罢,想做什么,缺银子的话,来找娘,娘都给。
周家如今倒是不缺银子,周窈对外打着涂家的名义,将店铺开到了幽州,专做成衣和相关配饰,涂夫人为此来过一回幽州,见过了店铺的装潢和售卖,直夸周窈有生意脑子,愿意再多出两倍的钱助她开更多店。
周窈不能出名,唯恐被人盯上,就只能多赚钱,有涂夫人在外面担着,她主内,自是放开了手大干。
一年内,账上的收入翻了几番,涂夫人没怎么出力,坐在家里等钱来,对周窈更是亲厚,扬言要认她做干妹妹,还在幽州置了一处产业送给周窈,自己闲暇时也能来住住。
周谡时而拿这事儿打趣周窈:“你倒是真遇到贵人了。”
“我这为了谁?”以为她不知道男人悄悄在大山里开矿,私下打造兵器的事儿,她睁只眼闭只眼,嫁了这样的男人,注定要清醒,又不能太清醒。
万一哪天真到了那步,最缺的必然是银钱,因为要买粮,要买药,要养兵,造更多的兵器,甚至新建一座牢不可破的城。
这一年,寨子里的兄弟一批批地离开,具体去了哪里,周谡没提,周窈也不多问,但内心是有掂量的。
男人到现在也没完全恢复记忆,只零散记起一些,有一次夜里,周窈睡得迷迷糊糊,听得男人在耳边道。
“我不是先帝的儿子。”
先帝?哪个先帝?他自己不就是先帝?
周窈后来再想问,但见男人毫无异色,好似那夜真是她的一个离奇梦境,就没办法开这口了。
毕竟,男人体内的蛊毒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彻底清除,若有什么后遗症,也不好说。
这一年,南凌夜也被怀谦扣在了幽州不能离开,尽管南越王上表朝廷,要求怀谦立刻释放儿子,但怀谦以南凌夜无诏在大雍境内肆意行走,恐有阴谋为由,堂而皇之将人押着,任南越王如何气急,都不松口。
为此,朝廷还特地派官员前来幽州,试图劝怀谦随便找个由头放南凌夜回南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怀谦就似紧绷的蚌愣是不松口,官员亦是被气得不行,抛下一句怀大人好自为之就连夜赶回京,上奏朝廷。
再后来,朝廷便再也没派人来。
这期间,又出了桩喜事,梁文旭被调回京任督察御史,同年八月,其子梁瞻与南越玉家之女玉想容在京中大婚。
翌日,听闻久病不见客的太后将新婚小夫妻宣进宫,聊了许久,赏了不少。
因着梁文远之死,梁实失踪而元气大伤的梁家一改颓势,有了东山再起的势头。
而久寻不到,在梁家人眼里大抵也已身逝的梁实,此刻正坐在哀崂山的断崖前,单手提着一壶酒,往嘴里猛灌,另一只袖管空荡荡,任由山风吹得簌簌作响。
常顺寻过来,见人仍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由往他背后踢了一脚。
“寨中兄弟花大力气把你救活,不是看你这副鬼样子,酒钱凑够了没,光吃不给钱,找揍是吧。”
常顺刀子嘴,骂得厉害,脚上也没用多大的力。
梁实断了一臂,武功尽废,废人一个,早已是万念俱灰,任由常顺如何打骂,不欲理会。
“我说,二当家要见你,你听到没?”
周窈把昏死的梁实拉回来后,周家人就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过,是以梁实一直以为是常顺救了自己,并不知他口中经常提到的比神仙还了得的二当家是谁。
“不见。”梁实处于自闭阶段,现在唯一有交道的,也只有常顺。
周谡回了趟寨子,丢了把新做的木剑让儿子出去耍,人站在窗前看着儿子在院里耍剑,一边分神听常顺发牢骚。
“这人就是榆木疙瘩,不就是死了爹,寨里几个兄弟没死爹死娘死媳妇死儿子的,不都熬过来了,不说别的,就说二当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