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皇帝稍有几分神智,看着堂前几人焦急的神色,心头倒是松快。
“非民心所向,不施以重金,如何招得来能人?你们准备自掏腰包,各家出多少?”
国库,这几年早被这些蛀虫掏得所剩无几,要招兵买马,也可,把吃下去的吐出来便是。
然而皇帝这话一出,几人面色皆是变了。
简郡王自然不乐意:“有何难的,国库不丰,那就加大赋税,用之于民,取,更该来自民众。”
几人听到这话,纷纷表示赞同。
皇帝看向一旁久不言语的高弼,冷笑一声道:“高卿家意下如何?”
于是,众人又将目光落在高弼身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不是一条船上的,就看这时了。
高弼拱手道:“简郡王所言甚是。”
皇帝又是一笑,眼里露着疲惫,摆手道:“随你们吧。”
这位子,他坐着,既不舒服,也累,身边亦无一个真心的人,由着他们折腾,总有作茧自缚那日。
苛捐杂税,巧立名目,只要够狠,总能想出新的花样。
譬如,六州失守,叛党猖狂,为平叛,军需加大,是以临时加了一条援军税,以彰显护卫国家,山河统一的爱国之心。
如若不交,便有通敌叛国的嫌疑。
征税的公告贴到青州城门口,立马围了不少人,你一句我一句,怨声载道,待到巡视的民兵过来,赶紧止了声,将所有抱怨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一高个男人带着笠帽,站在城墙前,仗着个高的优势,一眼扫过,与身边同伴交换了眼神,尚未进城,便拉低了帽檐,转身离去。
消息传到崇州,一幕僚拿着近日进城的人员名单,不由叹道:“怪不得这两日前来投奔的百姓变多了,原来是出了这桩。”
前几日,击退了朝中派来的兵马,城内更是士气大涨,加之崇州自治后实行新政,税费减免,各地奔涌而来的人源源不断。
周谡拿过厚厚的一沓名单,一张张的翻看,便是两三岁的稚儿,也看得仔细。
看了许久,周谡点出其中几个可疑的人员,叫幕僚再去查清楚,挨家挨户地一个都不能漏。
崇州是他们的根基,且家人都在这里,必须足够安全,不能让朝廷的细作混进来一个。
“诺。”众人领命,神情肃然,且坚毅。
府衙后院内,周家姐妹正逮着几个小萝卜头,让他们好好地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周二妹摁着自家嗷嗷叫着找姐姐找哥哥的儿子,拍他屁股一下,笑骂:“不听话,你爹成日不着家,你也一样,这么点大,天天就想着往外跑。”
周窈正在给女儿梳小辫子,听到这话,看了看妹妹,缓声道:“男孩子皮些是好事,你也别太拘着,他这么点,再跑,又能跑到哪去。”
再说,这里守备森严,就连婢女选的也是带拳脚功夫的,反应快得很,出不了大事。
周二妹也知道,可就是心里不太舒服,她看着恬淡美好得像一幅画的姐姐,眼底不由一黯。
周窈给女儿扎好辫子,还在辫子旁别了一朵小黄花,又亲亲女儿的脸,把她交给婢女,带到一边去玩。
一边看着女儿在不远处玩耍,周窈边问妹妹:“怎么了?你和老九出什么事了?”
前几日,提到老九,妹妹就似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炸毛。
周窈只能缓缓,到今日,看妹妹像是有话要说,才问了出来。
周二妹本就交友不多,崇州这边,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姐姐,心事憋久了,实在难受,几番挣扎之下,终于道出了这些日让她最为烦心的事。
“老九他,他在绥州有人了。”
闻言,周窈头一转,看向妹妹:“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老九对你怎样,我们都看在眼里。”
周二妹咬唇:“人都会变,我生了孩子,到底不如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了。”
老九在绥州管着军务,地位摆在那里,城里的大户人家为了结交,想方设法。
周谡制定的政令里,严禁收受任何财物,于是那些人又起别的心思,不时就带着妹妹,女儿之类的上门拜访,有的更为胆大的会钻空子,直接以送婢女给军爷洗衣做饭,端茶倒水的名义把人送进军衙。
衙里都是大男人,从早到晚的忙,也确实需要会做杂事的人在后头照料。
“别的我就不说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成天跟在一堆大男人后洗衣做饭算怎么回事,她家人就不担心她名声坏了,嫁不出去?”
听着妹妹愤愤不止的话语,周窈点头,恩了声:“你终于懂得我们那时候的担心了。”
妹妹那时候,跟周谡学了点防身的拳脚功夫,还不是成天往外跑,后来同老九出门,遭了一回难,老九受了伤,才有所收敛。
被姐姐这么一说,周二妹亦是愣了下,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抱着儿子,贴贴他的脸,不吭声了。
周窈再问妹妹:“那姑娘是只给老九一人洗衣服,还是洗他们几人的?”
“几人的。”周二妹闷闷道。
“贫苦人家的女儿在外揽活,贴补家用,只要不偷不抢,不起坏心思,也没什么好说的。”
周窈见周二妹仍是不大顺气,又道:“你也不要太疑神疑鬼,实在不放心,你就自己去瞧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一句话从三个人嘴里传开都会变样,更不说隔了这远的距离。”
老九那边的事,周窈也听周谡提过。
都是市井或者绿林混出来的草莽汉子,不似怀瑾那般的贵公子过得精致,平时衣物什么堆在一块,堆个四五日,也就脚踩踩算是洗了,吃饭更是随意,随便弄点或者外面吃点,饱肚子就够,难得有不要钱的人帮着料理家务,自然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