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景明搬了把椅子坐好,而后认真观察秦卫征而今的模样。
秦卫征衣衫齐整,只不过头发略有散乱,看来是在床上躺了许久,听见外头有人敲门才匆匆起身的,整理好了衣服,却忘了自己的头发。
对一贯一丝不苟的秦卫征而言,这幅失礼模样着实罕见,延景明觉得有趣,忍不住开口问:“右蟋蟀,泥第一次放这么长的假吧。”
秦卫征回答:“……是。”
自他来了太子东宫,便几乎没有一日歇息,连年节也不得归家,此番被罚禁足,的确是他这么多年来的头一回休息。
可他虽然禁足不去上值,心中可没有半点休息的痛快,他每日胡思乱想,担心殿下要将他软禁一辈子,却又觉得他犯下如此罪过,殿下若只软禁他一辈子,未免也太过于便宜他了。
这几日来,温慎之越是不理他,不让人来讯问他,他便越发担忧,到了今日,他已有些自暴自弃,连起身都已懒了,在床上躺了一日,脑子混沌不堪,谁想入夜之后,殿下竟会亲自来此处见他。
延景明可懒得理会他们两人的伤春悲秋微妙情绪,他巴不得立即开口,转头去问暗卫首领的,道:“猪老大,事情都已经查清楚了吧?”
暗卫首领极力忽视延景明对他的称谓,道:“回太子妃,已经全部查明了。”
延景明又问:“那右蟋蟀还废不废对殿下不利哇?”
暗卫首领一顿,道:“这……属下不敢妄言。”
他只能做好自己职责分内的工作,尽力为温慎之排除风险,减少温慎之遇害的可能,至于秦卫征心中究竟怎么想,是否仍在对他们说谎,说实话,他是不可能真的彻底摸清楚的。
只不过他想,他们已经发现了秦卫征有此前科,那接下来他必然会亲自盯着秦卫征,以他多年来盯人的经验,就算秦卫征另有异心,他也不信秦卫征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再耍心机。
只不过这话他不能说出口,他可不敢对这种事打包票,否则将来有个什么意外都得算是他的问题,至少在口头上,他得谨慎一些。
只是他一谨慎,延景明就忍不住皱眉,一面忍不住嘟囔,道:“泥自己的工作,泥都弄不清楚。”
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只好重新开口,将自己方才所想的顾虑告诉他们。
“据属下彻查,秦右卫率所说的应当都是实话。”暗卫首领道,“若殿下想放了他,也并无大碍,属下令人盯着他便是。”
延景明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转头看向温慎之,问:“既然不废,那就把人放了吧?”
温慎之:“……”
温慎之并不回答,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延景明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他那该死的臭毛病又犯了,延景明不由挑眉,看向秦卫征,想要让秦卫征自己同温慎之求一求情,可在死板这件事上,秦卫征同温慎之相比还要更胜一筹,他一言不发,被延景明的目光盯得急了,也只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道:“不行。”
延景明:“……”
延景明简直要气死了。
温慎之听秦卫征如此说,不由稍稍一怔,而后跟着开口,语调之中略有缓和愧意,似乎是想同秦卫征和好,道:“孤——”
延景明气呼呼一拍桌,大声喊道:“咕呱什么咕呱,快放!”
温慎之:“……”
秦卫征:“……”
暗卫首领:“……”
延景明又一拍桌:“还不快放!”
温慎之猛然回神,立即顺着他的话道:“放放放。”
暗卫首领也咳嗽一声,道:“属下立即去传令。”
秦卫征恍惚回神,左右一看,将目光从温慎之和延景明面上晃过,一时声哽,道:“殿下大恩——”
延景明干脆打断他:“谢什么谢!不要废话啦!泥要是再哭了丢不丢人啊!”
秦卫征:“……是。”
延景明这才重重哼了一声,好像略微松了口气,可他还未扭头从此处离开,忽而看见秦卫征恭恭敬敬捧着他方才塞过去的那一把瓜子,正为难不知该要如何行礼谢恩,他心中的气恼噌地便又上来了,干脆又从兜兜里掏出了一大把瓜子,硬生生塞入秦卫征手中,道:“今晚吃完!”
温慎之咳嗽一声,面上终于复了几分笑意,道:“太子妃的命令,听着便是。”
秦卫征又垂首回答,道:“是。”
延景明:“那还不快吃!”
秦卫征:“……”
他拿起一颗瓜子,却根本尝不出这瓜子的味道。
他很清楚太子殿下的脾性,殿下拉不下面子,需要太子妃为他寻一个台阶,可那也是殿下真想放他,才会同意太子妃的决定,否则今日无论太子妃如何去说……他想,殿下总是能找到借口将太子妃绕过去的。
他没想到自己犯下如此大错,殿下与太子妃,还愿意再信任他。
秦卫征又拿起一颗瓜子,放入口中,缓缓抬首,看向温慎之与延景明。
温慎之并未看他,好似也并不在意当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延景明却皱紧了眉头,摆出满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若不是中原人不禁打,他只怕已要对他和殿下动手了。
秦卫征终于尝得这瓜子香甜,连着这几日来的仿徨无措,好似在这一刻间,便已尽数烟消云散了。
他想起当年自己初次遇见延景明,街边小摊,殿下与延景明二人躲在一块吃那便宜冰粉,他便觉得,今后需要自己头疼的惹祸精,又多了一个。
可如今再回想当初……
他万分庆幸,来中原同殿下成亲的,是西羯王子。
是延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