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身手总比不过身边之人,行事也有些许怯弱。”天河大妃又担忧叹了口气,“若是可以,希望陛下能多多鼓励他,也多对景明好一些。”
温慎之:“……嗯。”
温慎之心情复杂。
什么身体不好,行事怯弱,若延景明都算是身体不好,那他算是什么?
半截身子已入了黄土,体虚多病,行将就木,或许连挣扎都可以不挣扎了。
可就算如此,有些话,温慎之还是要答应天河大妃的。
他理解天河大妃为母之心,也知道自己若是含糊应对,只怕天河大妃一辈子都安不了心。
“大妃放心。”温慎之认真同天河大妃许诺,“我会照顾好景明的。”
……
待温慎之从御花园离开,便见延景明正在御花园外候着他。
延景明实在很想知道自己的母妃同温慎之说了什么,而这些事,温慎之觉得并不需要隐瞒,他便一五一十同延景明说了,道:“你母妃说你体弱,令我多多照顾你。”
延景明:“……”
延景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忍不住皱眉,小声嘟囔,道:“比起你们中原人……”
他哪算是体弱?他甚至觉得,这整个皇宫,除了阿猪之外,就没一个能打的。
温慎之却带着笑同他重复,道:“可我也确实该多照顾你。”
延景明微微一怔,明明已有些抑不住面上的笑意了,却仍坚持说道:“窝比你身体好,窝才不需要你照顾。”
温慎之笑,却不再做回应。
这些时日,他总是不由将自己代入延景明所处之境来想,延景明孤身一人离开故土,到这千万里外的异国,对他而言,一切都是极为陌生的,他不懂此处的风俗,弄不清此处的礼教,连同人言语沟通都万分困难,温慎之甚至想,若换个性格孤僻一些的人,只怕已要难过死了。
也只用如此代入一想,温慎之便忍不住想要对延景明好一些,再好一些,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延景明面前去,好能够暂缓一些延景明对故国的思念。
恰好今日是七夕,宫中原有登高楼而宫妃乞巧的习俗,只不过而今宫中并无妃嫔,也不可能期待延景明对月穿针,温慎之总觉得他会将针按断,因而今年便暂且搁置了此事,仅是宫宴,可待众人散去之后,温慎之却又想带延景明登宫中高楼看一看。
他令宫人不必跟随,自己同延景明二人缓缓拾阶而上,四下一片寂静,只见月明,二人也跟着一道沉静,待到高楼之上,早有宫人在此为他二人备好了酒菜,温慎之引延景明坐下,而后拍一拍手,便见那高楼之下,有宫人燃了烟花。
西羯是没有这精巧玩意的,因而来了中原之后,延景明便对此物有了极大的兴趣,温慎之见他喜欢,便也时常放给他看,而今日是七夕,此情此景,在延景明眼中,像是有些说不清的暧昧之意,他原以为这该是温慎之为他准备得惊喜,温慎之却好似忽而想起了什么一般,笑吟吟同延景明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延景明下意识以为温慎之要同他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颇有些紧张转首看向温慎之,不想下一刻却听温慎之说:“其实你母妃那日同你念的与七夕有关的诗句,有些是错了的。”
延景明:“……”
拉他高楼赏月,又为他放了烟花,结果到头来……就是为了同他说这句话?
延景明微微撇嘴,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读书人,我为什么要知道。”
温慎之面上却仍旧带着笑,似乎也并不介意他说了什么,只是凑近延景明耳边,一字一句将他想同延景明所说的那句诗,重新告诉延景明。
其实那日他便想说了。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他想同延景明承诺,哪怕这承诺,他早已说了无数次,可一生那么长,相守一生的约定,他当然忍不住要一遍遍同延景明提起。
他在这漫天烟火之中,缓缓将那几句话说完了,他相信延景明听得懂,也确信如延景明这般性格的人,必然会给他更为热切的回应。
延景明耳尖微红,转首看向温慎之,二人目光相对,他停顿片刻,而后毫不犹豫凑上前去,在温慎之脸侧飞快一吻,眸色灼灼,用力清了清嗓子,好似刻意想要移开话题一般,问:“窝母妃还和你说了什么?”
温慎之笑吟吟回答:“让我多夸夸你。”
延景明:“那你……夸夸看?”
他既已如此说了,温慎之自然毫不犹豫说道:“你生得好看。”
延景明:“……还有呢?”
温慎之:“好脾气?”
延景明:“……”
温慎之:“可靠。”
延景明皱起眉,很不满意。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失望之意,更是想不明白——温慎之这么一个好文采的人,什么他都能写出花来,怎么今日轮到自己,他就说得如此朴实,听起来好像还有些敷衍,可实在不像是发自内心的称赞之语。
延景明不由撇嘴,嘟囔道:“你在糊弄窝。”
温慎之笑道:“这我可没有。”
“可窝不满意。”延景明说道,“你给窝重说。”
温慎之无奈叹了口气。
他直视着延景明的双眼,认真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起初喜欢延景明的样貌,觉得这般的西域美人着实罕见,后来却又恋上延景明天真烂漫的心性,再到最后,他已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一处地方不是他喜欢的。
延景明却还在小声嘟囔,道:“那也得重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