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问:“怎么说呢?”他以为周瑜又要说趣话,顿了顿道,“咱认真点聊天,我现在想听你正经点的建议。”
“一直不正经的是你好吧,”周瑜瞥他一眼,道,“企业只要经营几年以上,极少有没遇到挫折和危机的,你要是打算留下熬一熬,也算是个历练,起码能学很多东西。而且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这时候留下,老板不傻的话也不会让你吃亏。”
周瑜道,“更何况说句难听的,哪怕最后你们这公司真倒了,你到时候换工作又不是来不及。”
陆远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犹豫道:“可是那时候再谈……肯定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别人求我,我可以谈条件,我去求人,就得做好准备,当块砧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很公平啊,”周瑜理所当然道,”利益关系是双向的,担着大风险,所以才可能是大机遇。反正你还年轻,怕什么。”
陆远沉默着听完,倒是松了一口气。他这段时间左右摇摆,犹豫不决,说白了并不是看不清眼前的形势,而是贪念作怪,想求一个万全之策。这的确和自己的性格有关,想得多,戒心重,心软却又怕吃亏,反而不如周瑜这样的来得干脆利落。
俩人坐在车里都没说话,陆远靠在座椅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说实话,最近我压力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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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压力是最近才显现的,还是一直都有。但是他之前的确没有个说话的人,同事也好,或者偶尔联系的朋友也罢,每当他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就会想想其他人又何尝不是。
别人表面上风风光光,但说不定也有自己的烦恼,身材发胖,买东西没钱,孩子闹腾,老婆埋怨……相比较成家立业的同事,他的那点烦闷似乎显得无足轻重的多。陆远不愿把负面情绪倒给别人,以前的消化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直到最近身边搬来一个话唠,跟他絮絮叨叨瞎扯一顿……陆远觉得自己有时候和周瑜一天说的废话,能赶上以前一个月的量了。
只是效果似乎十分不错。周瑜认真听人讲话的时候很投入,偶尔还做恍然大悟状配合下表演。
陆远零碎着絮叨了一堆可有可无的琐事,看他这样说着说着不自觉又笑了。
周瑜的确听了一脑门官司,他对外贸的东西一无所知,尤其是陆远说到工作上的事情还带着单词,这就更让他懵逼了。
陆远一笑,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你了,”陆远难得正经感谢道,“听我念叨半天废话,有空请你吃饭。”
“行,有空再一块出去玩也行,”周瑜痛快的答应道,“等天冷了可以去度假村摘山楂。”
“嗯,到时候你要是脱单了带上你对象,”陆远笑了笑,又想起早上那俩人,笑道,“应该是带上你的宝宝,正好那里适合情侣一块去,私密性好,放得开,动静大点儿没人听见。”
他顺口一说,周瑜却觉得这话题有些不好意思了,又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道:“行啊,到时候你也带上你对象。”
“要干嘛,”陆远啧道,“要比中国好声音吗?”
“……”周瑜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顿时红脸了,嘀咕道:“看着你挺正经,怎么这么浪呢?”简直骚透了……
后半句话周瑜不好意思说,怕陆远还有大招在后面等着。他赶紧推开车门溜出去,回到家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怀里的小斗鱼跟着颠簸了半天精神还挺好,就是一晚上的功夫,吐了不少泡泡出来。周瑜看了眼,忍不住嘀咕道:“吆,天霸你发情了啊……”又想起陆远,啧道,“你陆爸爸估计也发情了,整天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呢。不像你周爸爸,一看就是正经孩子。”
他说归说,这鱼品相好,现在发情了他就忍不住想要试试繁殖。只是繁殖后的公鱼品相会受到影响,周瑜虽然喜欢小鱼,但不是专业玩家,自己也犹豫。
他想了想,保险起见又把常用的小本子拿出来,新翻开一页,记录上繁殖要准备的东西,因为繁殖要用老水,起码晾晒一周以上,所以他又找出个盆子装水,晒上之后在小本本上记下了时间。又给在扣扣上给自己懂行的好友留了言,让他帮忙看看怎么办。
下午的时间比较空余,周瑜难得兴致高,干脆把厨房稍微改动了一下布置,又翻出了许久没用的录像机,调整好位置,打算把昨天剩下的柠檬录着做几个柠檬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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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这几天过的十分忙碌,裴立勇给他的那两个客户态度很积极,他自己的的开发信也得到了很多回应。他不过休息了一天,手边的的工作便积压了一大堆。
之后裴立勇又单独找了他一次,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是意图已经很明显。陆远没有当场表态,毕竟裴立勇现在还是他上司,他也不想现在得罪人。可是没几天,他就发现老刘他们的工作劲头开始慢慢转变了。
虽然不是特明显,但是陆远天天跟他们打交道,感觉自然敏锐一些。
陆远在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拉着老刘出去吃了一顿,闲聊间问起后者的安排。
老刘道:“这个还能怎么打算,当然是哪里有饭去哪儿混了。”
陆远惊讶,问他:“你年终奖不要了吗?现在九月份了,做得好今年奖金就不少啊。”
老刘叹了口气道:“我也心疼这一块,可是前提是老板能发钱,你说万一他要是发不出钱呢。裴立勇跟老总这么多年,要不是后者真没钱了,你觉得裴立勇能走这一步吗?”
陆远沉默了几秒。
老刘又道:“老陆,你比我小几岁,所以虽然你业务能力比我强的多,但这人情世故还是经的少了点。现在这当口,大家谁不是先为自己打算?换过来,老板要是发达了,有更能耐的人来投奔他,你觉得他会顾念情分不把我们开走吗?公司里现在还有三个月不出单自动离职的规定呢。现在的人势利得很,你现在还单纯,等以后跟我一样头顶上顶着老妈子要养,整天一开门就是水钱电钱油钱孩子上学钱,银行里欠的利息钱……你也不敢赌这个了。”
陆远道:“你的压力的确更大一些,可是裴立勇这架势,是想展会后再走吗?”
老刘一时不防,随口道:“展会前。”
陆远一惊:“可是展位都订好了啊?”他们公司几乎年年去,因此展位定了四五个,也早已经跟着展会的活动提前给所有的客户发了邀请,介绍信,报价单……
如果裴立勇真这么做,展会前带着人出走……这不是釜底抽薪吗?多大仇多大怨要做到这一步?
老刘愣了下,也知道自己多嘴了。他犹豫半晌,叹了口气,只道:“算了,他们领导层的事儿咱别管了。我这个就是听说。”
陆远没再说话,这事如果提醒老总,那老刘估计会难办,毕竟同事里他跟自己最熟悉,裴立勇找过的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可是不说,他又忍不住担心。
第二天周六,陆远休班。正好陆妈妈收拾好东西后定了这天上午的火车回去,所以陆远干脆把公司的事情放在一边,叫了物流公司的人,把沙发床一块搬走发到他妈家里。然后又开车送她,到车站后买了票一路把人送到了火车上。
车厢里后面上来的人往里挤,陆远给陆妈妈放好行李后逆着人流往外走,隐约听到后面有人跟他妈说话:“你儿子啊,长真帅气啊……你有福气。”陆妈妈哎哎应了两声,听起来很是得意。
陆远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出来后沿着广场往停车场去,冷不丁就瞅见一个眼熟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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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刚在出站口接到了朋友,他之前没来过车站,单是东出站口西出站口就找了半天才分开,等接到人的时候,朋友已经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了。
俩人很久没见,上来先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周瑜笑着拍了拍那人的后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捏着对方的胳膊道:“行啊,这身膘练的漂亮。”
那人随便他捏着,笑着看了看他,又看了眼远处,问:“那人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