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幕惨状,都看在对岸的众人眼中,义愤填膺者有之,但是更多的人是无动于衷,亦或是满脸惶恐。
有高级军官,尊贵如参将者,向前不断对扬威劝道:“大人,我们败了,这一万多兵马保不住了,咱们先撤吧。”
“是啊,将军,留有有用之身,再图他策!”
有一人开口,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开口。
“这就败了?”扬威皱眉看着上前劝说的将领,将他一脚踹开。
这一脚力道十足,那参将被踹的倒地不起,奄奄一息,看样子马上就不行了。
立刻有亲兵冲过来,高声道:“大人受伤了,快,快,去找军医。”
还不待扬威反应过来,这位军中地位仅次于自己的参将,已经被一群亲兵给抬走了。
这一幕给扬威的感觉,就跟做梦一样。
他爹跟他谈过数次。
这天下病了。
当官的只想着升官发财。
当兵的贪生怕死。
为民的生不如死。
为贼的虎视眈眈。
起初他不信,如今他是真的信了。
不过,朝堂上的纵横捭阖,别说他扬威管不了,他爹这个左都督都管不了。
父亲来信说,京师保卫战,他去了之后,连城池都进不去。
人家不信他,他是坐筐进的京师。
他杨肇基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个侮辱。
在信中老父亲对自己说,这朝廷到底怎么了?
扬威也不知道,这朝廷怎么了,他也不想知道这朝廷怎么了。
他现在只想用自己手中的刀,解决对面的反贼,以解心中之郁结,以正自己之威名。
若是自己退了,和那些平素里,只会躲在暗处说风凉话,不敢为朝廷做一点实事的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
“杨猛!”扬威喝了一声。
“大哥!”从队伍中走出一个顶盔掼甲的汉子。此人正是扬威的二弟,也是杨家允文允武的人物,如今正是二十七八,血气方刚的年纪。
“杨家的家业便交给你了。”扬威道。
“大哥,些许贼子而已,交给弟弟吧。”杨猛道。
“不,你还年轻,你把握不住战机!”扬威拍了拍杨猛的肩膀,然后看了一眼杨猛身后的家将,道:“你们一分为二,一半护送吾弟归家,一半随我上战场!”
长兄如父,面对兄长的命令,杨猛自然不敢反抗。
跪下叩首道:“谨遵兄长之命。请兄长放心,杨家家业,绝对不会葬送在猛身上。而且,而且,若是兄长有个三长两短,猛必亲自手刃敌人,为兄长报仇!”
扬威笑了笑,“小东西,你先传宗接代再说吧,赶紧滚吧。”
“大哥!”杨猛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扬威此时却不管杨猛了,而是开始点将,所点中的千户,副千户,百户皆要率手下部众,亲兵去救援大军。
众人面色不一,有骁勇者,面对反贼的嚣张义愤填膺;有募兵者,对杀戮与死亡漠不关心,只在乎这一仗下来,家中能有多少抚恤。
更有不少人面色苍白,山东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正经战事了,大家的弓马战术早就稀松了。可对面确实战阵经验极其丰富的山贼,而且已经击败了朝廷数次。
大家都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更有甚者暗暗嘀咕,“若是杨都督亲自带兵,我们自然心甘情愿,但是扬威么,一个活在父亲羽翼下的家伙,真的反败为胜吗?”
但是能够留在扬威身边儿的,都是当年追随杨肇基在天启年间,剿灭过白莲教的老将,大家心里多少也明白,若是任凭这群反贼折腾,这青州便会变了样子。
而且,扬威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扬威能够有今日,还不是因为有个手眼通天的老爹?
所以扬威脑子一热,他们也只能跟着去送死,但是心里埋怨是肯定的。
和军人讲大道理是没有用处的,扬威也没有权利许诺他们高官厚禄,尤其是仗打到这种地步,他只能用他们的利益,来劝诫他们。
“诸位!”
“我有一言,且仔细听之。”
“诸位都是早些年立下功勋,有家有业的人,若是今日败了。”
“以救民军的习性,即便是我们逃了,他们不报复吗?”
“我倒是听说,救民军不袭扰城池,但是诸位扪心自问,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农田,都在城中吗?”
“所以,我们此战并非为了爵位,并非为了功劳,是为了自己的家园,为了自己的亲人啊!”
“诸位,随我过河,告诉反贼,这天下还是大明的,谁敢造反,先问问我们的刀剑利不利!”
“我等愿意追随大人而战!”
声音参差不齐,全然没有雄壮之意,与父亲带走的杨家军,一点都不一样。
不过扬威却管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