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熊伙计忍着痛,一劲儿哼哼唧唧,本想同黄毛头说话转移下注意力,谁知那人只说自己困了,先趴一觉。熊伙计只得自家扛着。
等了半晌,那熊伙计见黄毛头一动不动,连个睡着的呼气声都没。正要再细看,却见那人两眼灼灼,从手臂缝里盯着自己哩。那熊伙计吃了一惊,又见李小黑还不来,只得往门外望。
那郎中只住在右近,怎得恁得不来。这三日酒楼打烊,多数人都休假,也没食客,就算是邻近有人先病,这会子也该来了。
那熊伙计乱纷纷想着,又算着李小黑脚程。这一会都能跑到几条街外的衙门了,若是去韩家米铺倒是三个来回。咦,衙门?!
熊伙计觉得不对,正要磨蹭着出门,却被那黄毛头劈手扯住,直疼个撕心裂肺。熊伙计正大叫着,却听得李小黑喊着“郎中来了”,就被那吕大胡几脚踢倒,连大牙也被打掉几颗。
只见那李小黑笑盈盈夸赞吕捕头身手矫健,又袖里递过一块银。那吕捕头掂了掂,也满脸带笑,说是这等恶人还是送官的好,留在楼里只是祸害。
又说王家酒楼恁大家业,可不能被这些臭虫毁了,以后若还有宵小,来衙门叫我就是。李小黑连连应承,又说这贼许有同伙,若是招了,劳烦捕头再来一次,定要请捕头佛跳墙吃。
那吕捕头只笑着说佛跳墙没那个口福,有个茶水钱就好,便提溜起捆得结结实实的熊伙计,往县衙去了。
黄毛头问道:“今日这出戏,是三掌柜嘱咐的么,你竟将我蒙在鼓里,真不够兄弟”,那李小黑嘻嘻笑道:“我真要蒙你,还带你来作甚,只是你藏不住事,若说出去可不毁了”。
黄毛头道:“都是几年前旧事,提它作甚”,便拉着小黑去后院寻落花生,闲谈不提。
又倏忽两日,听得熊伙计被上刑,招出两个同伙,只是都在仙肴宴,不好抓捕。还说杜大厨的腹泻是三人谋划的,时大厨中毒却没搀和。吕大胡和杨赤眼见连铁笼头都上了,这熊人仍不改口,晓得是真话,便回复给李盛。
李盛听得楼里竟有下毒之人,忙让张小甲带人守住井口,又拿出大银打赏,将众人分开审问。只是问了半天,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黑手还藏在暗处笑哩,急得头大如斗。
张小甲见得,献计道:“这几日东家掌柜不在,楼里只有秀才公,真个独木难支。那北县的郑书办和掌柜交好,请他来倒是可行”,李盛听得,忙让胡大儿去请,自家将舅母几个请到内室,说是楼里有内鬼,大家如此如此方可行事。
王姑母几个听得有人投毒,连水都不敢喝了,只缩在屋里抱怨。舜娘见李盛做张做智,颇有疏漏,便替他描补一番,又见秀剑来了,忙迎上去寒暄。
话说李盛见楼里无男子,本要干番事业,一洗那日屈辱,谁知被几个叽喳女娘抢在头。那郑书办也是,见了女娘就挪不动步,举止亲昵,有说有笑,直衬得自己不受欢迎。也罢,既然她们瞧不起我,我管这烂事作甚。
李盛正耷拉着脑袋要回房,却被郑书办叫住,说道:“李秀才何去,我这里正有一计哩”,李盛冷脸说道:“郑书办号称北县活菩萨,定强我百倍,我这萤火之辉,还是避开你那皓月罢”。
郑秀剑听得,又见女娘们围着自己,毛婉妁还贴在身上,正拔自家宝剑哩,颇有些哭笑不得。只说道:“秀才公文运昌盛,我这童生都不是的白身怎比得上。再说这书办也是叔父荫补的,只是个刀笔吏,哪能和秀才公并论”。
见李盛脸上有了光彩,秀剑肚内暗笑,嘴里却千甜万蜜,捧得李盛身心舒畅,才转回过来,听秀剑计策。
只听秀剑道:“若是这投毒之人没去仙肴宴,藏在楼里,今日见吕捕头上门心中定是惊惶。若咱派出心腹,暗地里传些时大厨的食水粘在碗碟上,被黄门发现有毒,已请下御旨捉拿下毒之人,那贼定是害怕要逃”。
舜娘道:“既是酒楼碗碟出问题,东家掌柜怎能善存,不如加上当场晕倒被人发觉罢”,秀剑道:“甚好,这样更可信。官家怜悯,只说刁奴可恶,才发得旨意的”。
秀剑继续道:“咱们再点人数,缺谁捉谁,定能正着。若那贼已去了仙肴宴,定是大厨,楼里目前安全,只要他们回来一盘问,就能逮住”。
李盛道:“若他提前把毒下好呢”,秀剑回道:“他只是想去仙肴宴,定好名声,有功利心。此人必爱惜羽毛,平日里与人友善,口碑甚好。若是楼里出事,他受到牵连,反是不美了”。
李盛虽似信非信,却晓得比自家主意好,便也应了。等放出消息,又点了名儿,却见留守之人一个不少,连去西湖游玩的几人也忙忙赶回。
舜娘几人见了,又用活物试了食水,见都无恙,才放心下来。只是担心场子里的嫣娘几人,也不知怎样了。
话说嫣娘见吴家竟仿制出珍珠糯米鸡来,惊得无话。小九在一旁悄声道:“看来楼里内鬼已投向吴家,说不得就是做这糯米鸡的,只要咱家三道菜输给吴家,就不能稳赢。还好蟹酿橙和佛跳墙是自己人做,不然就险了”。
嫣娘见自家的糯米鸡果然色香差些,被罚下来,只盯着那大厨,对小九说道:“这人虽来了半年,却是知根知底的街坊,怎得变成这样”,又说:“本以为是那翟姓厨子,谁知竟是他,真让人想不到”。
小九道:“这人怕是要踩着咱家酒楼,在这次仙肴宴出风头了。他心狠手辣,怎会相信吴家承诺,自己也会留一手。说不得搅乱其他人,让咱家输给吴家,只有他的压轴菜搏官家欢心哩”。
嫣娘问道:“这场上几百双眼睛盯着,连碗碟都被验过,食材也是统一派下,他怎得动手”,小九道:“我也不知,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他总得下手的”。
嫣娘听得,笑道:“你瞧那些东家,各个念佛冒汗,只有咱们在这闲聊”,小九笑道:“他们是奔着官家墨宝,泼天名声去的,咱们只求个自保,自是不一样。再说那南宫仙子还不知出甚么招数哩,你这无招盛有招倒是妙极”。
嫣娘笑道:“哪有甚么招数,人家是神仙,咱们凡人怎比的过,只是赶鸭子上架了。若是你救过的黄大仙一家来帮衬,倒是能抵挡一阵”。
小九听得黄大仙三字,心虚起来,将话头往场子里扯。两人正聊到兴头,却见负责佛跳墙的韩大厨,好似被锅里的油溅到眼睛,只在那里揉,眼错不见碰倒了锅子,直烫得惨叫起来。
一旁的那个杨大厨见了,忙一把捂住,劝道:“老哥,你小声些,被官家听到可不得千刀万剐”,那韩大厨只说眼睛疼,半天也睁不开,只能让副厨上了。
那副厨本是韩大厨的远方侄子,第一次参加这等盛会,难免有些笨手笨脚,本要右手去拿盐罐,却误倒了勾芡,也不知是谁将盐罐换到左边,直出了个大错。
韩副厨吓得冒汗,却被杨大厨提醒道:“你这后生,怎得慌手慌脚,小心汗珠滴进去被巡逻黄门看到,有得苦吃,说不得打入死牢哩”,那韩副厨本就慌张,又被这话吓得软了手脚,连菜刀都提不起来了。
嫣娘看得,冷笑道:“他果真出手了,先干翻老的,又祸害小的,这佛跳墙怕是做不好了”,小九道:“你瞧,他又折腾右边的人了”。
右边那大厨正弄着蟹酿橙,却见笼子破了,几只蟹上落了灰尘,忙用水清洗。谁知那水不知被谁换成白醋,闹得蟹肉进了酸味,也吃不成了。
那大厨忙请巡逻黄门换笼蟹来,却被嫌弃道:“你们这桌怎得尽闹妖,这是给南宫仙子进贡,别毛手毛脚的”,那大厨陪着笑脸,好容易才得了新蟹,却见橙子又不知被谁动过了。
那大厨气上心头,朝两边骂道:“你们谁在作妖,好好的菜不做尽弄小鬼,这次过了,我这菜刀定要找他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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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金玉呈满盘
话说石大厨见橙子被毁,气得不打一处,那韩副厨还傻愣愣地问道:“石叔,这又怎了”。
石大厨气哼哼道:“你叔父被烫,我又没了橙子,这不明摆挤兑人么”,又说:“先前两个昏的昏,病的病,到了场子直接耍起手段来,真当人眼瞎么。杨老弟,你说是也不是?”
韩副厨听得,直瞄那杨大厨,却见他微微一笑,说道:“石大哥,你这样生气,怎能做好菜。有闲心嚷嚷,还不如去寻橙子,也好搏个头彩”。
石大厨冷笑道:“还搏甚么头彩,这两大台柱倒了,还不是你的鲤鱼背面出风头。这龙须面针尖粗细,还是汴梁旧都产的,官家又嗜酸甜,样样都被你占全,眼见就要封御厨哩”。
那杨大厨只是微笑,又见韩副厨一脸疑惑,补了句:“官家喜糖醋,其余评审大人却好咸鲜,佛跳墙本就是个巧宗,却被勾芡毁了。韩小哥,你还怔着作甚,赶紧不去描补么”。
那韩副厨本就缺心窍,只忙忙应了一声,慌忙去重做了,那石大厨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便要与身右的翟大厨换一换。
谁知那翟小哥笑道:“石叔,你们说的我听不懂,可这潇湘紫苏鸡正锅里焖着,我怎得与你换?还是各人忙各人罢”,直气得石大厨肝疼。
上首嫣娘见人心已乱,却被巡逻黄门盯着,不好发话。小九劝道:“这些新人招来才半年,还没拧成一股绳,如今也只能先顾自己了。只是佛跳墙已是晚了,怕入不得滋味,那橙子也剩得小个,总是不好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