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梅有一点说的没错,这个成国公夫人委实不像个一品夫人,她揽着宋楚文走到韩仪琲身边时,扬手就给了韩仪琲一个巴掌。
她手上戴着七节金蟠镯,刮在韩仪琲脸上带出了血丝,韩仪琲似乎被打蒙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怯生生的躲到小田氏身后,小田氏敢怒不敢言,僵在原地。
成国公夫人还不过瘾,怒喝一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有些人也是你能肖想的!”
她气焰嚣张,身份更嚣张,这事上原也是宋楚文受了委屈,她心疼女儿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此番是魏国公老夫人的寿宴,此时又在别人府中,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成国公夫人这种作风有些打主人家的脸面。
刚走过来的嘉宁长公主便忍不得,开口训斥道:“你也大胆,这里岂容你喧哗!”
成国公夫人估计历来在自家蛮横惯了,满朝又都晓得宝座上的那位是个空架子,对嘉宁这个长公主她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只是魏国公府却不容小觑,心里的气焰不觉便小了几分,开口解释道:“户部右侍郎家这个丫头故意推我儿下水,差点损了我儿名节,臣妇心疼女儿,心里实在气不过动了手,还请长公主恕罪。”
嘉宁也是客人,并不好多说什么,她身后倒跟着两位主人,是沈家的两位姑娘,一个是沈宜鸳,一个是四房的沈宜慧,可惜这俩姑娘谁也担不起这个和事佬。
嘉宁只好道:“你们这些恩怨本宫也管不到,随你们私下如何,只是今日却不准再闹了。”
宋楚文这时才道:“娘,我身上有些冷。”
成国公夫人这才惊觉,这时已到八月底,一身湿裹在身上可不要冷么,此时情景也只能作罢,揽着宋楚文要走,只是走了没几步便被一个嬷嬷挡住了路。
她又故态复萌,想骂一声大胆,那嬷嬷却开了口:“大长公主有令,我们魏国公府是清净地,见不得这些乌糟事,请几位就此离开各回各府吧。”
这位大长公主是今上的姑母,也是沈霑的母亲,嫁给的是魏国公的大儿子沈煜。
这嬷嬷身板笔直,体型矫健,一看就十分利索,手指一一点过韩仪琲等四人,而后侧身挥手示意她们离开,她身后有顶软轿,白纻帘中隐约可见一宫装夫人。
这时满榭的人都跪伏于地,给这位大长公主请安,那嬷嬷又开口道:“四位事都闹出来了,就不必跪了,赶紧走吧。”
语气很不客气,一点没把眼前的国公夫人和侍郎夫人放在眼里,成国公夫人在嘉宁面前还敢放肆,在这位大长公主面前却是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先帝仙逝前正德帝年龄尚小,都是这位大长公主代为辅国,虽然现在她已经退居大长公主府再不问国事,可她儿子依旧权威势重,委实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那嬷嬷驱赶她,她也只好领着宋楚文灰头土脸的离开。
上辈子宁泽无缘得见这位大长公主,那时只把她当作被自己儿子放弃的母亲,觉得她可怜,现在一看,才知凤凰来仪,八面威风,此等人物,哪里用得着她可怜。
大长公主那边还未叫起身,宁泽跪的膝盖酸痛,四下无声,唯有水中仙鹤鸣叫和韩仪琲等人的脚步声。
宁泽此时很想抬抬脸看看沈宜鸳的神色,她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韩仪琲心思阴狭却是个胆小的姑娘,万不敢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惹事,而且她怎么知道那群公子哥什么时候在这里经过,怎么就如此恰好的算准了时机?
如果这事是由沈宜鸢主导,那就说的通了,今日这事若是成了,不但帮韩仪琲斗倒了情敌还替沈宜鸢报了七夕之仇。
她又想起此世初见沈宜鸳时,她笑着对她说:“君子之心,似青天白日,不可使人不知”,这件事不知是不是也可以让众人皆知?
宁泽不善于这些算计,内心胡乱想了一通,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幸好这时大长公主终于让她们起身,她这才一个眼神看向沈宜鸳,沈宜鸳接受到这个目光,看到那眼中的怀疑,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宋楚文以往言语对她无礼她都可以不搭理,但是她不容许她在众人面前挑明她的心思,她的心思一旦挑明,大家都知道她喜欢沈霑,她五哥如果没什么表示,让她再如何在魏国公府生存?
她是对韩仪琲说宋楚文善泳,又说了下宾客安排,其余的是韩仪琲自己做的,只是做的不好没能毁了宋楚文,她是帮凶,自己也不能否认,心里却涌上一股烦躁,有些人太可恶逼着她一步步走向罪恶。
宁泽此时却感觉到白纻纱后面那位长公主似乎在注视她,大胆望过去正看到那嬷嬷在向大长公主指着她的方向。
难道这位大长公主想想见见未来儿媳妇?宁泽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想着该如何应对,却见几人抬着软轿自去了。
岸边柳树下却有一人一直在看着水榭动静。
凡是寿宴最少不了的一个环节便是听戏,卫风作为教坊司顶头的旦角又被请到了国公府,他的戏还没开场,倒是先看了一场大戏,魏时棱又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来,累的气喘吁吁的,握着小拳头坐在他脚边。
他蹲下问道:“刚才哪位训斥别人的姑娘你可认识?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魏时棱倒也听到了刚才一番吵闹,但她毕竟年纪小,虽然聪明却不太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疑惑道:“卫风哥哥,你说的是谁呀?”
卫风抬手指了指,可是人密密麻麻的看不清楚,他弯腰把小丫头举起来指给她看,魏时棱“哦”一声,答道:“那是我仪清表姐。”
卫风想了想问:“你表姐可曾去过通州?”
“不曾,应该不曾去过的,表姐身体有些不好。”魏时棱摇头道,这些事她哪能清楚的,觉得她的卫风哥哥有些难为她。
这些人向戏园子出发的时候,卫风穿梭在中间,因为他穿着花旦的戏服,是以别人见他在女客中走来走去也没拦他,不一会他已经溜到宁泽旁边,说道:“小娘子,我们是不是见过?”
这个声音并未引起宁泽的反应,待她抬起头,看到一张偏邪偏媚的脸,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刚才又强出头了,一定又会被这人骂,转身便逃。
跑了两步才意识到此番已非前世,身体不自觉僵住保持了一个跨步的姿势,好一会才收了步子慢慢站直,背对着卫风的一张脸上,表情似怒非怒,似羞非羞。
宁泽心里冒出一骨碌的词句,到嘴边却一个也说不出来,让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反常。
身后响起愉悦的笑声:“见到我就仓皇而逃,小娘子难道欠了我的戏资?”
第25章抱守
这话太熟悉,宁泽一眼瞪过去,眼神收回来时,卫风又笑道:“怎么这般凶巴巴的看我?”
宁泽前世不止一次被卫风念叨着戏资戏资,但凡和他斗气,总说她听了免费的戏却要跑,天知道她每次只是被气的哑口无言,不跑难道留在原地等着爆么?
卫风这人做事从来全凭喜好,顺眼的就和和气气,不顺眼的就爱答不理,可是他能如此,却不允许别人这样。
尤其对她,简直要拿出闺秀准则一条条的要求她,宁泽想起这些,剜向他的那记眼神垂下又挑起,有些不甘心,有些怨气,却也无从说起了。
幸而旁边的黄秀梅是个两耳不闻物外事的奇女子,并没发现她的不正常。在黄秀梅心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她看得上的,一种是她看不上的,这两种她都能同他们说几句话,卫风显然不在这两种人中,大家都已进了院子准备去听戏,她们两人站在水榭旁越来越显眼,黄秀梅一言不发拉着宁泽要走。
卫风迈着大步挡在她们前面,抱臂看着二人,在她们绕过他时,又说:“你果然便是我在通州见到的小娘子,这么有性格的小娘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趣有趣,你真不考虑嫁给我?”
宁泽喜欢读拟话本,一般拟话本里纨绔大少恋上某个女子的理由总是:你与众不同,本少爷注意到你了!但是姑娘敢嫁,你真的能娶吗?
气血翻涌一阵,宁泽拳头紧握,感觉心里有些莫名的东西要喷薄而出,她此生见到徐呈、李暄都能装作若无其事,卫风若不来招她,她本也可以装作从不相识,只是有时候太多事太过巧合,像魏时棱两世见她的第一句话,像卫风此时说的这句话。
前世她也说要娶她的,他最后带兵攻破了平阳城并取下了李暄首级,做成了将军,可是娶她了吗?
宁泽抬起脸,眼眶有些泛红,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现在不是在戏台子上,说出口的话都不是戏文,有些人会当真的,卫公子就不在意身边人的感受吗?”
gu903();说完她看了眼穿着绯色小裙衫的魏时棱,魏时棱正踮起脚尖,伸出小手去勾卫风的手,费了好大功夫终于将卫风抱臂在前的双手扯了下来,她虽然聪明到底年龄小,能听得懂她们说什么,却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只能本能的去抓住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