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呜呜的哭声响起,应当是压抑久了,她熟悉这种声音,前世她十四岁的时候也这样哭过许多次,宁泽驻足了一会儿,径自走了。
第78章所愿
时值九月,天上飘着蘑菇朵似的白云,有一朵停在猗竹院的房顶上,宁泽躺在藤椅上看了半天,手伸了好多次,叹气道:“抓不住啊,也上不去啊。”
青天不好上,人也不好抓,纵然沈大人对她已经如此坦诚了,都将小楼中的人遣散了,给她的感觉却还是虚无缥缈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滋溜滑走了似的。
像他这次一走半个多月尚未回来,中间也没半点消息,而她只能困在后宅中,干干等着,什么也不能做。
小丫头绿意顺着她的手抬头,看了看说:“夫人糊涂了,云朵自然是抓不住的。”
菱花却是站在她身后眼白上翻看了看,又吐了吐舌头,大约是觉得宁泽莫名其妙。
宁泽坐正了,唤采苹过来,嘱咐了一番,不多时采苹指挥着两个婆子搬出一箱笼东西。
魏时枟有喜了,她准备了好些东西打算今日给她送过去,只是在院门口一只脚刚踏上马蹬,就有执事的婆子不慌不忙的走过来说:“夫人,宣德侯府世子夫人递了拜帖,现在已经到了二门的垂花门口。”
这也是巧了。
采苹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表小姐和小姐心有灵犀了。”
不多时有小厮抬着一顶软轿停在了猗竹院门口,魏时枟从小轿中下来就看到宁泽穿着秋香色的长褙子站在门口等她。
她上下仔细看了宁泽一番,笑说:“长大了些。”
宁泽自出嫁后就没再见过她,这时见了她心里涌上颇多感慨,先引着魏时枟进屋略坐了坐,又领着她去到远心堂给魏老夫人问好。
魏老夫人大约真的是盼曾孙盼的心浮气躁了,见到个有身孕的夫人便会念叨她两句。
出来时,魏时枟问:“你嫁过来也快半年了,还没动静吗?”
宁泽无奈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她也没准备好,或许也是因为如此,沈大人才不怎么热心。
魏时枟见她说的惆怅,没再多问。
下午送魏时枟走时,宁泽让人把她准备的东西悉数搬上了魏时枟的马车,又送她的大门口,挥手道别时说道:“表姐,不瞒你说,前些日子静言来找过我,她说陈二公子是以为我死了才对她多有关照,陈二公子对她并没有别的什么,表姐历来坚毅自持,可莫要让自己陷于误会中。”
今日魏时枟多次同她提起陈嗣冉,然而脸上并无喜色,魏时枟显然还不曾同陈嗣冉说开,不然两情相悦说起来时怎能毫无波动?
宁泽又道:“前些日子安化王叛乱,如今宁王又乱,西部还有三藩虎视眈眈,多少人朝不保夕,谁知道明日会不会颠沛流离?有些人不是能够无师自通的,能点拨的何必让他猜来猜去呢?”
魏时枟默了默,在马车前看了她好一会,才说:“你怎么说出来的话像是有今朝没明日似的,现在才觉得你是嫁给沈大人了,都关心起朝廷大事了。”
又顿了顿才道:“我一向觉得你不是个细致的姑娘,竟然也看出来我还没同他说开……表姐临去前也曾劝过我,只是他就因为一个人的琴音记在心里那么多年,却看不到眼前人,这在我心里终究有些意难平。”
她说完就见宁泽乐的前俯后仰的,她难得羞红了脸,果然听宁泽道:“弹琴的不是你也就罢了,明明这个人就是表姐你,你却还在固执,偏偏让陈二公子误会,真是令人费解。”
宁泽又走进她几步,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娃娃,你母亲是个固执的女子,你以后可记得多让着她些。”
魏时枟轻斥了声,推开了她,上了马车才同她说道:“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我今晚回去便弹上一曲好了。”
——
次日,草叶上的露水还没干透,宁泽便起来了,她弯腰在竹林中转了一圈。竹林中冒出好多竹笋,一层包裹着一层,风一吹叶子便抖阿抖,像是成精了似的。
宁泽看的手痒,很想自己动手去挖,但想想魏老夫人终究作罢了。
她让丫头去后罩房叫了几个婆子上来,看着她们挖了满满一箩筐,又让送到小厨房去,等着中午吃全竹宴。
这些日子她每日去魏老夫人哪儿晨昏定省,风雨不停,低眉垂目的好话哄着,似乎是哄的魏老夫人舒心了些,现在已经准许她搁上个两三日再去问安。
她如今又继续跟着林嬷嬷和胡掌柜学习着怎么管理这个偌大的魏国公府,关于她身份的事,似乎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揭了过去。
想到这里宁泽坐在石凳上望了望天,这一切都得感谢沈大人,没有他那里来的她如今这般安逸的日子。
她又翻了翻手里的小册子,那小册子已经被她换成了论语的书皮,她只能寄希望这些东西有用,好让她达成所愿。
她所愿有二,一是报恩,二是勾情。
沈大人明明知道一切却没有追究他们,别人都以为沈大人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然而她清楚沈大人大约是两辈子活的太长了,找到她逗逗趣罢了。
他对她虽好,只是其中有几分真情就难说了,她努力一些,按照五姑娘说的魅惑些,没准真能勾的沈大人情动呢?
历来报恩最好的法子不就是以身相许吗?不论志怪小说还是拟话本中都少不了这个。
她看着看着忍不住喜上眉梢,觉得这才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有一只手伸出来抽走了她的书,手玉白修长,宁泽看着觉得熟悉,这一幕更是似曾相识,然而这次的书实在给人看不得,宁泽伸手去够。
然而她身高有限,踮起脚已经扑到手主人身上了,还是捞不到。手主人穿着墨色绣着麒麟的冰纨袍,背光而立,清润俊朗,气度不凡。
“大人,你回来了。”宁泽笑了笑,把着他的手臂,压着他不让他看。
然而这点重量对沈霑来说并不算什么,宁泽也意识到了,在沈霑低头翻书的那瞬间,她迅速的逃了。
有句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每次做点什么还没亏心呢,就有人来敲门,她进屋翻出了前些日子宋楚文给她的“九枝蝉”,希望沈大人进来的时候能够借此岔开话题。
沈霑进了屋后,也不看她,反而将小册子放在罗汉床的小几上,就在她面前那么一点一点地翻看起来,很认真的看到最后一页才道:“你这半个月就在研究这个?”
宁泽耳根都红透了,她虽然决定了要用尽手段缠磨他,但是也不包括和他谈论这个,她羞愧的无地自容,垂着头抬不起来,半天才将药匣子递过去说:“大人,这里面是九枝蝉,你的解药来了。”
然而沈大人根本不理她这话,又问:“你研究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