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哪里的话。”徐掌柜自知理亏,“还是要感谢姑娘愿意解围,给如意楼添了不少新鲜玩意儿。”
他前去常家收购的白芷面脂不过十五文一匣,雀头香篆也只要二十文一方。而到了这如意楼,摇身一变,价格竟然差点翻了十倍!
若是这姑娘不知道还好说,可他万万没想到,人家竟然忽地找上了门,那么快便抓了个现成。
思及她那不饶人的性子,徐掌柜的两撇山羊胡子都要耷拉了下来,张口欲辩,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常瑛自觉到了火候,倒也没有进一步咄咄逼人。她虽然对如意楼这般压价进货高价售出的行为有所不满,却也早有预料。
因着她手中的银钱不过是区区几两银子,在徐掌柜面前着实不值得放在眼里。今日来此也并没有同如意楼决裂的意思,而是……
看中了这间香铺之中的各色香材。
积年积累下来,如意楼的库房之中自然堆放了层层叠叠的箱笼。
徐掌柜不情愿地打开库房之外的铜锁之后,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烈的香材味道。
山羊胡子的老头心疼地心肝儿直颤,可自家理亏在前,又被人撞破在后,也只得忍痛答应了这丫头,许她得以在库房之中挑选三种香料。
小姑娘兜兜转转地谋划了半天,自然对自己所要选择的香料成竹在胸。自那琳琅满目的箱笼之中辨认了一番之后,准确地寻到了自己所需的香料。
分别是一块光滑细腻的白檀木,并上一块铜钱大小的麝香。
这两种香料别看个头不大,却是数一数二地难得。若非这姑娘极有分寸地只取少量,徐掌柜早就忍不住把人按住了。
正待他肉疼地不知常瑛还要再取什么名贵香料时,小姑娘却忽然被一包圆润润、胖乎乎的不知名种子吸引了注意。
徐掌柜见她拿起这个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介绍道:“这是去岁随着漕帮带回来的一包种子,据传是来自西极之地,奈何问遍铺子中的老师傅也无人识得,便就此搁置下来。”
“若是常姑娘喜欢,便拿去种着玩儿吧。”
这东西虽说是个稀奇玩意儿,奈何此地根本种不活,也瞧不出甚么入香价值,拿去打发她,徐掌柜可是一点也不心疼。
常瑛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圈,随手颠一颠那小小的一包种子,朝着徐掌柜笑道:“那成,我便选它。”
寻常人或许不知这是何物,可得益于前世见闻,她却十分肯定地知道,这是生长于万里之外的一种著名香材——乳香树。
前世便利的交通之下,要寻一棵正在产香的乳香树也是不易,没想到如今在这小小松阳,竟然意外得到了一包乳香种子。
小姑娘前世能守得十数年的寂寞坚守师父留下的常家传承,本就是视香如命之人,如今有希望通过着小小的一份种子采到那独一份的熏陆香,怎么能不叫她心喜呢?
匆匆抱着那三种来之不易的香料出门,小姑娘与山羊胡子的老头都像是怕对方反悔似的,一个想要快步离开,一个恨不得立刻把人送出去。
仓促之下难免出错,埋头行走的二人乍一抬眼,旁边湖绿衣衫的女子忽地冲上前来。常瑛躲无可躲,眼看便要一头与对方撞上。
她无可奈何地闭紧了眼,下意识地死死护住怀中的香料——
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双手及时地拖住她的胳膊,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拉了回来。
乍然落入视线的,是赵恪紧抿的唇角。
少年平素虽不喜多言,示人的面目倒也温和。可此时的脸上,却是添上了一抹少见的愠色。
上前一步把常瑛挡在身后,他墨色的眸子盯紧了眼前的绿罗裙女子。
那人十五六岁,双丫髻上的银饰亮闪闪地左右晃荡,却没有半丝想要为自己冲撞之举道歉的意思,反倒是自顾自地热络道:“小豆芽菜,是你啊!”
第16章闯下大祸这番做派倒叫常瑛记起来,眼前这人是谁。
正是那日坐着青蓬马车招摇过市,买走了她最后两张茉莉香帕的女子。
她心下正诧异,却没想到方才一心把她送出门的徐掌柜冲着那姑娘谄媚一笑,乐呵呵地转了个方向热情招待人家起来:“绿芜姑娘,今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那绿罗裙的姑娘显然极为熟练地晓得如何狐假虎威,抬着下巴道:“那自然是受了县主身旁几位姐姐的托,来如意楼寻些好香料。”
“是是是,谁不知咱们绿芜姑娘眼光好……”山羊胡子的老头知道这姑娘的性子,弯着腰陪笑。
可惜绿芜显然是听惯了吹捧,连个话也没回他,反倒是再次冲着常瑛问道:“小丫头,本姑娘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答?”
二人你来我往的几句话,倒是让常瑛心下原本的猜测证实出来:这绿裙姑娘衣着打扮,果然是大户人家的丫头。
并且观其行事的张扬做派,出自食邑在此的高阳县主府倒也不足为奇。
她压下心中的思绪,低头答道:“民女得徐掌柜赏识,前来送香罢了。”
“哦?”绿芜一张小嘴巴拉巴拉快得很,“那日瞧见你还是高高瘦瘦的两腿泥,不想这一两月的功夫竟也巴结上徐老头,出入起东市来了?”
她言语之间难免透露傲慢,与头上那以示身份的双丫髻极不相称。
可怜徐掌柜迎来送往几十年,一时竟也被她噎住,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常瑛从来都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儿。此时不过是强行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却再也懒得回她的话。
“话说回来,上次本姑娘在西市买你家的茉莉帕子倒还算好用……”绿芜刻意地停顿了几下。
若是徐掌柜便早早揣摩了她的心意,忙不迭地送上了帕子孝敬这位姑娘,可惜常瑛懒得敷衍,拱一拱手只当是告辞:“谢姑娘夸奖,姑娘想要去买便是。”
“你……!”眼睁睁地看着二人头也不回地走远,绿芜气得小脸一阵扭曲,还不知该如何在如意楼中发作。
可惜常瑛虽上次不愿理她,却绝不肯一而再地任由她狐假虎威。此时与赵恪并肩朝着常家村回去,早把绿芜抛在了脑后。
如意楼的青蓬马车照旧是十日一来,风雨不落地朝常家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