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薛二郎面带迟疑,拿了那信笺左右端详:“我用的都是桃花信笺,哪里用过这种信笺?”抬起头举着那信给顾扬灵看:“我瞧着倒像是你素日里用的。”说着就要打开那信笺来看。
顾扬灵瞥眼瞧去立时皱了眉:“快拿来我看。”见薛二郎不理会她,探过身去一把夺来,打开一看,脸色瞬时雪白:“这可遭了,怕是把二爷写给我的信错给了三奶奶,怪道玉堂居里闹得那般凶,三爷必定是误会了。”
薛二郎拿过那信笺看了上头的几行簪花小字,道:“既是误会,说开了就是。”
顾扬灵立时不住口地催他:“那你就快去解释啊,快去快去,好好说,甭去了就扯眉毛瞪眼睛的。”
薛二郎瞪了她一眼:“你干的好事儿,这会儿不躲起来思过,还好意思在爷跟前儿叫唤。”
顾扬灵哼道:“叫你去你就快去,啰嗦什么!”
于是薛二郎站起身,“啧啧”两声,戏谑地瞅了顾扬灵两眼,转身去了。
薛二郎刚走,嫣翠便战战兢兢走了过来,看着顾扬灵露出害怕的神色来,道:“姨奶奶,我……”
顾扬灵在唇间竖起指头,“嘘——”了声并往外头瞧了几眼,然后笑了:“别说了,没事儿。”
嫣翠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那姨奶奶岂不是要替我背黑锅。”
顾扬灵抿唇儿笑了笑,道:“哪里有背黑锅,没事的。不过,你一向是细心的,怎的犯了这等错处?”
嫣翠的脸色便从内疚变作了羞涩和紧张,随即又变得为难起来,迟迟疑疑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对儿银手镯。样式倒是精致得很,只可惜是旧物,那镯子瞧起来有些乌。
顾扬灵接过来瞧了几眼,再看看嫣翠颊处隐隐浮起的晕红,束手束脚的模样,心头突地一动,问道:“福兴送的?”
嫣翠忙把头深深垂了下去,几不可察地点了两下头,末了,又蚊子哼哼一般小声道:“他说是他母亲的旧物。”说完却是突地抬起头,脸儿红红道:“我不要,是他非要给我的。又故意避开我,我还也没法子还回去。”说着想起信笺的事儿,由不得面露愧色:“我心不在焉的,就犯了错儿。”
顾扬灵了然,拉过嫣翠的手,把镯子放在她的手心:“那件事儿二爷去说开便了了,三奶奶是受了委屈,但咱们也不是故意的,以后有机会再补偿她便是。至于这镯子,我瞧着呢,福兴也算是个不错的,你再想想,若是有意,有我给你牵头搭线,若是不愿,这东西你拿来我替你还回去。可好?”
须臾,嫣翠满面红霞地点了点头。
……
平安畏畏缩缩地揭开帘子:“三爷,二爷来了。”
里头立时摔出来一个茶杯,平安忙松了手跳将开,帘子落下,那杯子撞在门帘上,把门帘砸出一个涡儿,又要往下掉落,只听得“砰”的一声,四分五裂,寿终正寝。
平安瑟缩地看了薛二郎一眼,脸上带了些恳求:“三爷也是气的,二爷甭跟三爷计较。”
薛二郎瞥了他一眼,这小子倒是个忠心有眼色的,每次都是他在自家跟前儿求情说好话儿。揭开帘子,头一低进了里屋。
薛三郎气急败坏地看着来人,白皙的脸迅速涨红起来,眼睛瞪着溜圆,带着极度的恨色:“你还有脸来?”
薛二郎觑了他一眼,捡了个远远的椅子坐下,道:“我又没做甚个亏心的事儿,作甚没脸来?”
薛三郎脸上露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色,呵呵冷笑了两声,把嗓音提的高高的,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还没做甚个亏心事?勾搭亲弟弟的妻室,你也好意思来见我?”他冲着薛二郎吼叫,瞪得极大的眼眶里,眼珠子几欲脱眶而出。
第41章
薛三郎的诘问并没有引起薛二郎太多的情绪,他的脸上依旧淡淡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信笺,夹在两指间晃了晃,道:“你瞧见的那封信是我写给顾氏的,丫头糊涂,错装了进去,这封才是顾氏写给弟妹的。”
薛二郎起身走过去,把那信笺扔给薛三郎。
薛三郎却不肯看,拿起来一把撕了,吼道:“奸夫淫.妇,你以为我会信了你的花言巧语?”
薛二郎长眉蹙起,冷漠地看着自家冥顽不化的弟弟:“你骂我便算了,可弟妹向来足不出户,府里上下哪个不知她性情贞柔和顺。你就算是不信我,难道你的妻子你也不信吗?你们同床共枕,夫妻一向和睦,你也忍心拿着个误会继续去冤枉她,委屈她?”
帘子外突地传来几声纤细不可闻的抽噎,随即“噔噔”的脚步声响起,安氏情不自禁拔高起来的呜咽在隔壁幽幽传来。
薛三郎陡然憋红了脸,薛二郎却不想和他再费口舌:“你爱怎样就怎样,她是你的妻子,你委屈她那也是她命苦。我既说清楚,你爱信不信。”说完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屋子里重新安静起来,隔壁暖阁里的哭泣还在幽幽咽咽绵延不绝,薛三郎挺直的背依旧僵硬着,他保持着薛二郎走时的姿势,已经很久没动了。
不远处灯架上的红烛慢慢燃烧着,不时有火星迸裂,发出“吡啵”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哭声慢慢停歇了,薛三郎长长的出了口气,心里似有一副重担突地落在了地上,可还没喘口气,那边儿却突地传来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因着暖阁里铺了地毯,那声音几乎浅不可闻。
可薛三郎却是听进了耳朵里,似有一只手猛地攥住了他的一颗心,他瞪大了眼一脸惊恐,拔高声音凄声喊道:“平安!平安!”
平安圆溜溜的脑袋立时探进来:“三爷?”
薛三郎雪白着脸,身子扑在床边儿,一双手死死抓住床褥,仰着头眼睛里是极大的惊恐,冲着平安道:“快,快,快去暖阁里,她投缳了。”
安氏自然没有死成,可细皮嫩肉的,吊了那么一回,脖子上就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青紫印子,衬着白腻的皮子,瞧起来有些可怖。
薛三郎坐在床前的靠椅上,瞧得安氏闭着眼,原是红润的脸颊如今蜡黄憔悴,不由得有些心酸怜惜。
又想起这几日,安氏每每进得卧房,便要被他的冷言冷语说得捂脸痛哭,又想起安氏向来的温顺柔和,腔内几番起伏,心里头慢慢泛出了难以言喻的悔恨。
正是脑中思绪乱飞,薛三郎突地瞅见床上的人长睫轻颤,随即慢慢睁开了眼,立时变得激动,唇瓣翕动,却瞧见安氏只瞧了自家一眼,登时满面委屈,有两行泪顺着眼角落进了乌密的发鬓里。
于是甚话也说不出了。
丫头捧着托盘进得里屋,里头搁着碗黑漆漆的药,还有一碟子甜枣。
薛三郎把药碗端了起来,瞅得安氏两眼,默默把碗递了过去。
安氏倒没发作,由着丫头扶她起来,靠在靠枕上,接过苦药一饮而尽。
薛三郎又忙端了茶水给安氏漱口,弯腰把床下的痰盂拖出来叫她把漱口水吐进去,最后拿帕子托起碟子里的一枚甜枣,送到了安氏的唇边。
安氏看了他一眼,把那枣儿吃了。
薛三郎心下忐忑,不时向安氏那里瞅上两眼。他有心问一问,他冤枉了她,还亏待了她,她可怨恨他?只是那话卷在舌尖总也说不出口,心里头乱糟糟的,脸上便有些阴沉。
安氏亦是有些不安,两只手绞在一处,不停地撕扯着锦被,心里却泛起莫名的酸楚委屈来。他冤枉了自己,还那般咒骂自己,难道不该同她道歉吗?即便她是薛府拿银子换来的,可她毕竟是他拜了天地的妻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