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着仰起头,还是花窗下,还是那罗汉床上,那女人依旧半躺在那里,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阴寒冷戾,直勾勾盯着自己,玉流波敏锐地觉察到了危险。
决不能在这女人面前露了怯!玉流波挣了挣,绳子绑得很紧,她抬起眼,恶狠狠地看了过去:“你这样跋扈,就不怕二爷知道吗?”
那东西早被她处理掉了,那匣子里头空荡荡的,就算是怀疑到她头上,也根本没有证据能指认是她干的。想到此,玉流波更是气壮了,梗着脖子,嘿嘿冷笑道:“都说姨奶奶是个和善人儿,原来竟是如此和善的,倒也是头一次领教。”
顾扬灵只静静看着,并未接声。面前这女人很狼狈,然而,眼底的跋扈算计还是一如既往。
她想起头一次玉氏来她的里屋,和现在一样,也是底气满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骄纵的味道。然而她很不清楚,这女人都成砧板上的鱼肉了,怎还能表现的这么骄横呢?
想起失去的孩子,顾扬灵心头一阵绞痛,骄横是吧,那就一点一点的给你消磨掉了,看你还怎么横!
“给我打她的这张脸。”顾扬灵轻启朱唇,说出的话轻轻柔柔,却有嫣翠上前一步,挥起手臂,狠狠抽了玉流波两耳光。
嫣翠是使了大力气的,她恨不得把这女人碎尸万段,一想到那一夜她看到的情景,心里头就抽抽地疼。于是,没有顾扬灵的吩咐,嫣翠尤嫌不足的又“啪啪”打了两耳光。
玉流波头晕脸疼,气急败坏地抬起头,却一眼看见面前这丫头眼底流转不定的仇恨,心里“咯噔”一下,忙转过头去看那女人。却见那女人面无表情,安静地躺在那里,眼底是空洞的冷漠。
这眼神……
玉流波一时有些胆颤,隐约的,她觉得自己好像错估了某些事情,比如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可能会忽然间变得癫疯。
思及此,玉流波的脑海里登时出现了另外一张脸,那也是一个美人儿,可她的孩子没了,她就疯了,原本如花似玉的脸上,裹了一层层的泥水,狼狈,疯癫……
玉流波眼神闪烁,怯怯地朝顾扬灵那里瞟了一眼。
“你害怕了。”顾扬灵淡淡地开口,唇角略微轻扬,露出嘲讽的神色:“我还以为,像你这么骄横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呢!不过过才几个巴掌,你就怕了?”
屋里屋外静悄悄的,顾扬灵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玉流波愈发觉得不安起来。她一向觉得这个姨奶奶就是个软蛋,戳她好几下,她才会有些反应,虽然因着她的缘故自己吃了不少苦,然而想一想,若是自己坐在她的位置上,只怕是更跋扈才对。于是再去看这位姨奶奶,就觉得这是个软弱可欺的。
玉流波扯扯嘴角,勉强露出一抹冷笑:“我虽是个无名无分的侍妾,可毕竟是侍候二爷的,姨奶奶无缘无故搜查我的卧房,还叫婆子把我绑了来,姨奶奶这般作为,二爷可知道?二奶奶可知道?太太可知道?”
真是一张巧嘴!
顾扬灵笑了:“二爷不知道,不过福安已经知道了,这会儿该会叫人去告知二爷。你别急,我定会留出足够的时间,叫二爷回来救你,只不过他会不会在我的手里救下你,这我就不知道了。”
“至于二奶奶,她一向爱做壁上花,即便要插.手,也必定会等到你我两败俱伤。或者她根本就不会管,能看着我和你互相撕咬,然后遍体鳞伤,想必她会觉得很高兴的。”
“还有太太,你莫非不晓得她最爱的便是她官家女子的出身?你一个青楼妓子,她能容忍你进府已是不易,你还以为她会来救你,你真可笑。”
见玉流波面上露出了一抹灰败,顾扬灵笑了笑,略略扬起声调:“福兴呢?”
隔了一道帘子,福兴回道:“在呢!”
顾扬灵转眸去看红英,红英过去揭开帘子,福兴在外头捧着匣子,躬身回道:“匣子里头的东西全没了,应该是被销毁了。”
“她身边儿的丫头呢?”
福兴道:“只有一个叫谆儿的,被绑起来关在角房里。”
顾扬灵道:“赵婆婆,劳烦你去问问,她主子匣子里的东西哪里去了。另外,再问问她,策划谋害我肚里孩子的事儿,她知道了多少。若是老老实实地说了,等事结了,把她卖到一个好去处,不然——”眸里冷光一闪,顾扬灵抬眼去看赵婆子:“只要不伤了性命,赵婆婆只看着办就是了。”
赵婆子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红英接过匣子,帐子落下,玉流波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匣子,忽的哈哈笑了起来:“抓贼拿赃,你怀疑我,可你没证据,没证据,你能奈我何?”
顾扬灵见她笑得张狂,笑了笑,挥挥手道:“嫣翠红英留下,其他人出去。”
见得人都走了,那玉流波仍旧笑个不住,顾扬灵看着她淡淡说道:“你知道吗?我是杀过人的。”
玉流波一怔,随即笑道:“姑奶奶我还活剥过人呢!哼,吓唬谁呢!”
顾扬灵淡淡笑着,从枕下摸出一柄利刃,“咔嚓”一声,锋利的刀刃弹了出来。窗格子里透进了几缕细光,映在那刀刃上,晶亮亮地闪烁。
玉流波的脸上笼上了淡淡的不安,下意识往后头挪了几下,可她被反手绑着,行动极为不便,看起来颇有些狼狈不堪。
脸上的肌肉微微的颤抖,玉流波扬声道:“难不成你要杀了我?”声调故意拔得高高的,分明就是有意叫窗外的人听了去。
顾扬灵一双眼上下打量着玉流波,同时用刀背在手心敲了两下,嫣翠有些害怕,忍不住出声:“姨,姨奶奶,那东西瞧着挺锋利的,还,还是先搁在一旁比较好。”
红英却难掩忧虑,看着顾扬灵心里头不禁泛起了嘀咕,莫非姨奶奶真要在青天白日里,众目睽睽下,杀了这女人不成?
玉流波被顾扬灵看得心里很是发憷,她手上并非没有沾染过人命,可那都是暗地里使绊子,下阴手,这么明刀实枪的,她颤巍巍地往后头又挪了挪,嗓子有些发抖:“杀人要偿命的,这光天化日的,你可别乱来。”
见玉流波怕了,顾扬灵慢慢笑了起来,随后从枕下抽出一张纸,在空中晃了晃:“知道是什么吗?”头微微轻偏,笑得很是甜美腻人:“这可是你的卖身契呦!”
玉流波登时涨青了脸,不肯相信:“胡扯,我的卖身契在二爷那里。”
“可是现如今被我要过来了。”顾扬灵一手拿刀,一手拿着卖身契,看着玉流波轻笑:“知道吗,我原先是想要一刀杀了你的,但杀人的感觉很不好,‘扑哧’一声,溅得一身是血。”
女人脸上的表情很是生动,那样真实的厌恶和嫌弃,玉流波瞬时就相信了,这女人真的是杀过人的!想到此,玉流波不由得瑟缩起来,身子往后倾着,眼神怯弱而恐惧。
“可我又一想,”顾扬灵放下卖身契,把刀子缩了回去,缓缓道:“明目张胆地杀了你,倒是一下子痛快了,可麻烦太多。虽然你是妓子,可杀一个妓子也是要坐牢抵命的。”
顾扬灵抬头看着玉流波:“然而暗地里慢慢折磨你,我又不屑为之。因此我决定了,我要划花了你这张脸,然后把你卖回勾栏里去。”
“你敢!”玉流波失控地大喊。
顾扬灵却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穿上鞋子站起身,她很瘦,好似秋日里的一片黄叶,晃悠悠地向玉流波飘近。
这女人真的疯了!
玉流波看着顾扬灵手里握着的锋利利刀刃,流光里闪烁着叫人心惧的冰冷寒光,登时疯狂地大叫着救命,又用力勾着头,把脸深深埋在身上,自己也不断往后头缩去。
嫣翠亦是惊慌失措,抖着嗓子喊:“姨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