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驶去不曾停歇,顾扬灵的身子骨毕竟柔弱,一路行去,十日里倒有七八日昏昏沉沉地生着病。可把孙昊急死了,每到一处歇脚的地方,第一件事便是找郎中。
嫣翠那里虽也是百般的不适,倒比顾扬灵强多了。等着走了半个月,竟是适应了,可把个顾扬灵羡慕得不行。
一路上倒也顺利,孙昊看似年纪小,却是个长袖善舞的,往来攀扯,竟和一路镖队的领头打得火热。跟着镖队走,顾扬灵和嫣翠更是踏实了。
这一日到了丰和县城,镖队要添补供给休养一夜,孙昊也带着顾扬灵和嫣翠去买可以储存的食物。
然而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许是上辈子顾扬灵欠了薛二郎太多的债,这辈子跟着孙昊都跑了这么远,眼见着孙猴子就要跳出了如来佛的掌心,然而就差了那么凌空一脚,一切就又都转回了原点。
隔着一道街,顾扬灵惊恐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看着自己满脸不敢相信,目瞪口呆的男人,一时间浑身都发起抖来。
那夜跟着她去吟风阁的是红英,并非嫣翠,是以嫣翠并不明白,怎的自家主子突地一脸惊恐,忙不迭地躲在了自家的身后。左右看了看,街道上人群熙攘,并无异常啊!
“姨,呃,顾姐姐?”嫣翠稍稍侧过头去,小声地问道。
自打离了清凉寺,顾扬灵便要求嫣翠以后改口唤她顾姐姐,不许再叫姑娘,也不许再叫姨奶奶。顾扬灵以为,自己毕竟是嫁过人的,便没有听从孙昊的要求,依旧把头发梳拢起来,还是妇人的装扮。
顾扬灵的一颗心跳得厉害,微闭着眼长长吸了一口气,睁开眼道:“把昊郎叫过来,咱们先回去。”
嫣翠疑惑道:“可是,东西还没添置完呢!”
顾扬灵极为不耐地道:“都说了,先回去,快点。”
嫣翠从未见过顾扬灵如此焦躁不安,忙扯着喉咙喊了孙昊。
孙昊小跑过来,便听顾扬灵急声道:“快,咱们先回去,快!”说着转过身,小碎步走得飞快,把嫣翠和孙昊都惊得不行,也不敢再问,忙跟着上去。
走了一会儿,顾扬灵突地歇了脚步,躲在孙昊前面,悄悄儿往后看。
却见得那人果然还跟着她,不由得又是怒,又是急,对孙昊道:“碰上了一个认识的人,昊郎可有办法,甩掉了这个尾巴?”
孙昊和嫣翠这才晓得,顾扬灵为何突地就变了副面孔,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惊恐忐忑。
孙昊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满不在乎地道:“便是那薛二找来又如何,姐姐莫怕,有弟弟在,再不会叫姐姐吃闷亏,受委屈了。”
顾扬灵听得这话顿觉无限安慰,笑了笑,道:“姐姐有了昊郎,姐姐不怕,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甩掉了尾巴总是少惹些麻烦。这人和二爷是有间隙的,保不定并不会和二爷说。只是他以前曾向二爷讨要过我,我怕他贼心不死,再惹来了麻烦事儿。”
这话不说则以,说了孙昊登时大怒,一下转过身,看着身后熙攘的人群,道:“姐姐莫怕,只告诉弟弟,是哪个不要脸的敢觊觎姐姐的美色。”
顾扬灵大急,她自来好个不多事,没料到自家的弟弟却是个暴脾气,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周阳致紧跟了许久,眼下顾扬灵骤然没了遮挡,虽是因着旅途奔波,黑了点,瘦了点,然而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却是叫周阳致一眼就认了出来。
周阳致此人,虽是好色,但也是个痴情的。那次在薛家,因着觊觎顾扬灵的美色,被薛二郎暴打了一顿。
美人儿自是不必再去肖想,除非薛二郎暴毙,或是薛家突然败了家,不然心里头念念不忘的那个美人儿,有着薛二郎挡在前头,这辈子都甭想摸上一把。
在家里头呆得郁闷,本来每日里还能对着画中人,在脑子里畅想一番,可那画儿竟是莫名其妙的没了。
偏巧家里头揽了一单生意,周阳致便跟着也过来看看。未曾料到,隔着一道街,竟是见着了活生生的梦中美人儿。
周阳致以为这是天意,顿时喜上眉梢,乐不颠地奔了上去。
这下,便是顾扬灵不去指点,孙昊也看出了,那个觊觎自家姐姐美色的浪荡子是个什么货色了。
两只手交叉在一处,孙昊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咯嘣”作响,动了动肩头,又挤了挤脊背,只等着那浪荡子自投罗网。
而那周阳致眼里头只有美人儿,便是孙昊这么大块头地站在顾扬灵身边儿,都被他自发地无视了。
结果便是,周阳致刚刚伸出手臂,色眯眯唤上一句:“美人儿——”鼻子上便重重地挨了一拳头。顿时鲜血四溅,惊得顾扬灵和嫣翠立时往后头退了几步。
顾扬灵还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周阳致毕竟也没来得及做什么,便扬声喝道:“昊郎,你忘了咱们来这里是做甚的?还不快些跟我回去。你若再不听话,我便生气了。”
便是顾扬灵说话的功夫,周阳致的两只眼圈已经变作青紫,嘴唇也被孙昊一拳头下去,登时血流满唇。
听得姐姐含.了怒火的话,孙昊绷紧了唇,倒是不敢再打了。转过身,和顾扬灵嫣翠二人,急匆匆离去了。
而跟着周阳致的小厮们,见得打人的大块头领着两个美人儿消失在了人群里,这才突地恍过神儿来。
刚才那少年来势凶猛且突然,那拳头“嗖嗖”几下,他家少爷就立时换了副面容。动作太快,他们这些小喽喽,确确实实的,才刚缓过神儿来。忙都围了上去,把正躺在地上“哎呦”直叫唤的周阳致,抬回了下榻的客栈里。
回了落脚的地方,顾扬灵埋怨地看着孙昊。孙昊被自家姐姐看得浑身不自在,摸了摸脑袋,讨好地笑道:“总是个登徒子,打便打了,姐姐莫要再气了,可好?”
顾扬灵气道:“既是登徒子,你打便打了,我又何必怪你。只是如今咱们有要事在身,你这性子需得改改,不然一路上再惹出事端来,多耽误事儿啊!”
孙昊忙笑眯眯应下。
眼见着那条闹市是去不得了,顾扬灵叫孙昊去近处添补些存粮,自家和嫣翠躲在客房里,再不肯轻易踏出屋门一步。
周阳致因着同一个女人又被个男子暴打了一顿,自然是气得不得了,可这毕竟不是他的地盘儿,他带得人手又不多,根本无法漫天撒大网地去找人。
而更重要的是,打他的人他压根儿就不认识,又因着当时只顾着看美人儿,恍惚里只记得是个年轻俊朗,块头儿挺大的少年郎君。只是面容模糊,便是面对面,只怕也根本认不得。
至于他的随从们,为了逃避责罚,早早儿就统一了口径。只说少爷当时走得急,街道里行人又多,等着他们赶到,那少年已经离开了,因此并不曾记得那少年的面目。
周阳致气急败坏地把随从们一顿好骂,然后翘着二郎腿儿坐在圈椅上,一面拿着凉帕子敷脸,一面恶狠狠咒骂。
“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罢了,当初张口问那薛二要,他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还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可结果呢,还不是跟着个小白脸私逃了。”
侍从正在帮周阳致擦药,听了这话,便随口问道:“少爷怎能肯定,那女子必定是跟着小白脸私逃的?”话刚说完,便被周阳致在膝盖上踹了一脚。
周阳致一面“嘶嘶”地抽着冷气,一面道:“少爷我明察秋毫,你等蠢笨的人自然是拍马难及。”哼了一声,续道:“若是那薛二晓得,那女人身边儿又跟着个那么能打的少年郎君,何必一见得我,就跟撞见了鬼一般。哼,必定是私逃出来的。回头我就去打听,若真是私逃出府的,哈哈,那我可要好生计划计划,总得把当日里在荣阳县里头丢掉的脸面,从薛二那里给找回来,再顺便踩他一脚,也好报了当日的暴打之仇!”
翌日,收拾了行囊,顾扬灵一行人便从丰和县乘车离开了。他们的目的地是禹州的锡洋县,从丰和县出发,还有两日的行程。
好在镖队的目的地正是锡洋县,一路结伴而行,孙昊极是欢乐。等到最后,还和那领队拜了把子,结为了异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