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圆缓缓起身,道:“主上在消失前,在鬼界降下一道命令。您猜猜看,是什么命令?”
“少同我兜圈子。”
程安又咳嗽两声,目光如炬,胸腔的铁锈味消退几分,“有话,直说便是。”
“那咱就直说了……”
庞圆笑意尽数敛去,神情严肃。
就在程安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不得了事情的时候,但见庞圆抬起手,两只胖乎乎的掌心彼此交叠,放于头顶,向前一躬,竟行出鬼界大礼的模样。
“血池大护法庞圆,在此恭迎新王!”
“……”
……??
程安关上窗子的手一瞬便僵在半空,她收回手,几乎无法察觉自己的呼吸,一时间连胸腔的痛楚都抛于脑后。
“庞护法,这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什么叫做新王?
见了鬼了。
“咱没有开玩笑。”庞圆摇头,将一方方正正的纯黑令牌递到程安面前。
阴兵令。
程安接过,上面原本刻着极尽风骨的‘修祈’二字,已经消失不见,而换成了瘦削的‘程安’。
她指尖用力划过自己的名字,试图将它从这上面抹消。
庞圆以为她不信,便接着道:“您就没有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鬼神之息。
程安第一反应,便是在幽魂界吞下的幽紫火焰。
她身体确实有些不对,除却忽然暴涨的阴气……还有很奇怪的几点。
她有些发怔伸出指尖,触碰从雕花木窗投进室内的日影时,竟没有一点儿该有的灼烧感。
不仅如此,她甚至能感知到鬼界的全貌。
这种感觉很奇妙,似乎鬼界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向她释放善意,她能感知到每一缕灵魂的游动,甚至连远处树叶落入三途川的细微响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鬼界承认她的存在,又似乎并不完全。
顷刻间,程安明白前因后果,她只觉得脑袋嗡鸣。
修祈,算好了的。
他是鬼神,幽魂界本就是他自己构建,想用什么作阵眼就用什么作为阵眼,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吞下鬼神之息,并以此为媒介,让自己获得鬼神许可。
他从前也说过,鬼王渡飞升之劫,正是要与他沟通,得到他的许可。
修祈若是想,世界任何一人都做鬼王。
“明日子时,酆都城门就开了。”庞圆朝着程安一拱手,“程姑娘好好调休一番,明个儿,咱就该回鬼界收拾人儿了。”
话落,他也不管程安听进去多少,化成一团黑气原地消散。
明显,他嘴上说着恭迎,实则并未将程安放在心上。
不然,庞圆也不会依旧叫程安程姑娘,更不会将回鬼界处理叛乱这件事只用了个咱。
程安也知道这点,用力揉了揉眉心,忍着全身酸痛坐在木桌前的桌子上,明明是几步路,可惜她全身无力,蹒跚间,头撞磕在桌角。
她是鬼,没什么感觉,但是侮辱性极大。
桌上放着的那柄朱红油纸残留着些许熟悉的鬼息。
“修祈。”
她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字,抬手猛得一抓红伞,掌心蓦地腾起那簇幽紫色鬼火,鬼火顺着伞面往下燃烧,火舌顷刻便将伞面吞噬殆尽,在要触到昏黄色木柄时,又忽的停下。
“……”
程安合了合
眼,将火收回,可是伞面已经烧成了一片焦黑,只留下个光秃秃的把手。
她握着木柄,手指握得发痛,愣了许久,转手将红伞丢进自己的储物袋,找了个毫不起眼的角落放好。
桌上放着白玉茶具,只是每一只里空空荡荡,平时拿着茶盏耐心听她讲话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她想,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这么了了。
她要找修祈问个明白。
就算之前是真的在利用她好了,如此一言不发的消失,却又给她鬼王之位,又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能听得见,咳……”
她又忽的咳嗽几声,好不容易平复内心,眯了眯眼,对着空气道:“出来,我们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