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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北狄大败,世子与金不畏都受了伤,为了躲避高妈妈的骂,世子便留在营里养伤。
金不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搬来与世子同住,如果不是世子强烈反对,他都恨不得在世子床前打地铺,用的名头倒也说得过去:“世子救了我一命,我思来想去无以为报,只有做个端茶递水的侍候世子养伤,才能心安。”
端茶递水侍候世子爷这项工作是独孤默的,经过高妈妈的悉心培训,他现在爱岗敬业干的很称职,并且暂时没有离职的打算。
离开了侯爷的视线,世子对这位“亲大哥”的亲近也有限,她吩咐黎氏兄弟:“给大公子腾出来一间房,不拘在哪,只要别在我眼前晃就行。”
将无关人等全都赶走之后,她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养伤,使唤美貌少年郎替她端茶倒水,一时要果子一时要点心,欣赏着独孤默干活的模样,突发奇想:“阿默,你会弹琴吧?”
独孤默:“世子闷了?”
“知我者阿默也!”金不语若有所思:“你们读书人不都要学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事情吗?我一个武夫也不懂这些,就觉得……”养伤的日子耳边除了外面校场上单调的操练声,也没个别的动静熏陶熏陶耳朵。
独孤默遥想世子爷在如意馆有滋有味的小日子,也确实觉得她这伤养的有些单调无趣:“就算我会弹,世子爷这里也没琴啊。”
世子爷一听可算来了精神,直起身子唤人:“阿英,你去找高嬷嬷,把我库房里的琴盒拿过来。那琴多年未用,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黎英回转一个时辰,果然抱个琴盒回来,珍而重之的递给了独孤默,还再三叮嘱:“这把琴是初代侯夫人的心爱之物,自初代侯夫人过世之后便一直收在库里,无人再弹。”
独孤默打开看时,但见此琴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宛如绿藤绕古木,试拨琴弦,如泠泠山泉水击石,幽幽涧底风入松,琴音美妙如听仙乐,顿时双目大亮,急切去翻看琴腹,却发现刻字题款俱无,不知制琴者者是哪位前朝大家,也不知经谁收藏,最后到了侯夫人手中,成为她平生珍爱。
“这琴……”
“听说是前朝一位大家亲手所作,但此人平生不好虚名,此琴为酬知音,故而世间无名。”金不语小时候听姜娴说过此事。
大约当时姜娴对自己将女儿当儿子养也心有不安,总想让她学点女儿家也理应学的东西,女红是不必想了,也唯有琴棋书画可以试着发展一下,于是用这个故事来启发金不语学琴的兴趣。
谁知金不语练武读书已经疲惫不堪,想到后世那些鸡娃到疯魔的虎妈们,为了断绝亲妈的念头,发下豪言壮语:“母亲不用担心此琴蒙尘,待我将来寻个会弹琴的知音,让他弹给我听,也不算埋没了这把祖传之物。”
姜娴当时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光阴似箭,金不语从来没想过小时候发过的豪言壮语居然也有实现的一天,她大手一挥豪爽的说:“只要弹的好,这把琴便送你了。”
侯夫人在上,黎英从小就跟世子玩在一处,也算是亲眼见证了世子小时候的话,对上满腹欣喜的独孤默与送琴犹如送白菜的世子,欲言又止。
当时姜娴听到金不语的:“先辈有遗嘱,她过世之后不想此琴葬入墓中不见天日,只愿后世子孙能懂乐器之美,故而此琴不许转赠转卖,一定要留在姜家人手中。”
黎英心想:若独孤默是女子,世子娶了他,将琴当作定情信物送出去也没什么。可他偏偏是个男子,而世子大约早将这段叮嘱下菜就酒吃到肚里去了,半点没往脑子里进。
更不能理解的是高妈妈的态度,明明当时她老人家也在场,听到世子找琴让独孤默弹,竟然喜笑颜开。
黎英心里犯嘀咕,可不妨碍独孤默见猎心喜,净手焚香,屏气凝视开始为世子弹琴。
金不语是个五音不全的,更兼着前生后世没学过一件乐器,她对音乐的唯一要求就是好听。
琴音才起,她便傻住了。
独孤默年已十七,少年郎如玉如松,气度卓然,端茶倒水时也算接地气,但把澄心澄意拉过来一比,两小厮立刻便被比到了泥地里,让他服侍人总有种贵公子纡尊降贵的感觉,当他修长的手指端着茶水递过来,总让金不语不由自主便想象他殿前答卷的状元风采,心下暗暗惋惜。
他刚来之时,还有着少年人初尝重挫的愤懑沉郁,也不知是幽州的风沙太过粗砺还是现实太过残酷,经过大半年的磨练,他竟然更为内敛沉稳。而他盘膝坐下,面容肃穆端庄,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第一根琴弦,整个人如同谪仙降世,金不语心神俱被牵引,眼珠子都粘到了他身上,再也撕不下来。
她现在终于能理解校园时代长的好会弹钢琴的男生让女同学尖叫的原因了,如果不是多年教养使然,她其实也很想捧着脸发花痴尖叫。
音乐果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尤其在独孤默这里,简直就是巨变。
前一刻钟他明明还是尽职尽责的贴身小厮,嘘寒问暖端茶倒水,她还觉得挺亲和,虽然有种贵公子式的亲和。下一刻他便头顶音乐的光环让她双目发光直犯发痴,只差流口水了。
独孤默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好半日室内无人说话,他许久未弹只觉得手生不少,还略有些不好意思:“弹的不好,让世子见笑了!”
向来口齿伶俐的金不语神魂不知去了哪里,好半天才讷讷问:“阿默,你以前……有没有在别的女子面前弹过琴?”
独孤默回想自己枯燥的京中生活,可能是早慧的缘故,时常来往相交的都是比他年长之人,至于跟同龄男女一起郊游宴饮聚会取乐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过。
“不曾。”
母亲曾经笑言他太过孤僻,除了容貌才气让同龄不知内情的小女娘们惦记之外,真要相处起来恐怕会嫌弃他太过沉闷。
“你若是娶个新妇回来,不过三天新妇不是被你闷死,便是哭着闹着要回娘家。”
他当时年纪小,还未曾考虑过终身大事,颇不认同母亲的言论:“我若娶妻,必是喜读书弹琴善诗文的大家闺秀,闲时红袖添香举案齐眉,忙时替我打理后院周全人情礼仪,怎就要闷死了呢?”
那时候,世上女子在他眼中大抵分为两种,一种是骄纵跋扈不堪理论的;另外一种是娴雅明理的。
他要娶的,大抵都是后一种。
谁知世事巨变,让他有机会窥得另外一种女子。
绝无仅有的一朵奇葩。
这朵奇葩现在向他提要求,且提的理直气壮:“琴我送你了,但我有个要求,从今往后你不能给别的女子弹琴,否则我就要把琴讨回来,就算是砸了也不给你弹!”
黎英敏锐的觉得世子爷话中有话,但他又难解其中关窍,只能暗暗疑心世子爷养病养魔怔了。
唯有独孤默能受得了她的脾气,思索片刻居然郑重应道:“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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