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1 / 2)

独孤默道:“史大人掌着吏部,只看到选官之浩繁,姜侯之暴虐,却不曾深究过背后之事,微臣觉得有必要让朝堂之上的诸位见识一番江南富庶。臣奏请陛下同意禁卫军将昨日从江南押送回来的抄家所得抬进来,也好让诸位开开眼。敢问邓大人可入了国库?”

邓嵘目中精光一闪,笑呵呵道:“昨儿回来之后大家都累了,还未来得及入库,既然独孤大人有意想让大家长长见识,老臣觉得这主意不错。”他环顾四周,遗憾道:“只是金殿地方不够大,恐怕摆不开,还是要劳烦大家待会移步往外面走一遭了。如果陛下不反对,老臣这就去安排。”

皇帝抬手:“邓卿去吧。”

姜不语:“……”你俩商量好的吧?

独孤默与邓嵘一唱一和,若非背着她早有预谋,何至于如此默契?

她满肚子准备反击的话被侍郎大人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打乱,只能静静等候侍郎大人牙口不够尖利之时,她再从旁襄助。

四皇子本能觉得不安,但昨日钦差回京,皇帝既未召他入宫,今日也不曾在朝堂之上摆脸色,免不了心存侥幸,暗想舅舅当官多年,两人之间来往的密信帐册理应早就处理好了,不然早被父皇发作了。

邓嵘去而复返,恭恭敬敬道:“有请陛下移驾。”

皇帝从御座上起身,率先出殿,身后跟着文臣武将浩浩荡荡出得殿来,放眼望去,但见前面空旷的广场之上整整齐齐摆满了无数口黑漆漆箱子,也不知道有多少,放眼望去甚至在短时间内不可计数,每一片都守着一名青衣小吏,手中还抱着一摞也不知是卷宗还是帐册,周围守着戒备森严的禁卫军。

昨夜下过一场厚雪,此刻寒风已停,朝阳初起,金光洒满红墙琉璃瓦,只见邓老大人挥手之间,禁卫军齐齐上前,当着众臣的面挨个将箱子打开,又齐齐退下。

放眼望去,殿前广场一片令人目眩的光芒,几乎要分不清是太阳洒出的金光还是箱内金银珠宝闪烁的光芒,又或是两者交相辉映,刺人眼目,令得不少朝臣都不由自主的以手掩目,以遮掩这璀璨光芒。

皇帝显然也大受震撼,许多事情文字上奏与亲眼目睹是两回事,非亲历不足以感受。

独孤默道:“陛下请——老王爷小心脚下——”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皇帝坐拥天下,可是这几年国库空虚,江南税收已经数年递减,国朝支出却连年增加,每每入不敷出,被邓嵘追着哭穷,他都要惆怅许久。

他在位几十年,自认为算得上是宽仁爱民的明君,可是临老却越来越疑惑,将来的史书会如何记载?

皇帝倒是想歌舞升平的平稳走完晚年执政期,可最终却是贪得无厌的臣子逼着他不得不举起屠刀。

他率先往下走,有意要让后面的官员听到,扬声问道:“独孤爱卿,下面这些合计有多少?”

独孤默似窥得皇帝心意,亦高声答道:“现成的金银约合三百七十多万两银,但其中珍宝奇宝却又不可估量,总价值远远高于这个数。还有田产铺面房屋这些都暂时封着,只等陛下旨意再行处理。”譬如路园如今便贴了封条,至于以后拍卖还是封存或者留待皇帝赏赐,端看皇帝的意思。

皇帝目中怒色翻涌,道:“竟是比朕的国库还要富裕!”

身后跟着的一众臣子们静若寒蝉,皆不敢言,唯有老留王辈份高敢于直言,咂舌道:“这些……这些都是从江南抄回来的?”

“禀老王爷,这些全都是姜侯此次从江南一众贪官污吏家中抄出来的。”

老留王回身转头去看四皇子,眼中含着怒色,重重道:“李慎,你可没告诉本王,姓姜的丫头抄了这么多金银回来啊。”

四皇子没想到独孤默竟然能想出这么个缺德招数,也不跟人争辩直接把抄回来的金银珍宝全都抬出来展示,眼神闪烁结结巴巴道:“侄孙昨日未曾进宫,也是……也是听他们说的,也是头一回见这些东西。”

老留王做了一辈子贤王,极为珍视他的名头,谁知临老却被在京中素有美名的四皇子给当枪使了,不知道有多生气,再看姜不语便觉得这小丫头顺眼不少。

他已经多年不涉朝政,只安养在留王府内,夏天出城避暑,冬季闭门猫冬,日子过的极为安闲,骤然听说皇帝封了个嗜杀的女侯,被四皇子鼓动着跳出来反对,谁成想内里还有这等情由。

“哼——”他怒极,竟伸手向姜不语道:“小丫头扶本王一把。”

四皇子:“……”

姜不语心中暗笑,这位老王爷忒也可爱,知道错怪了她,抹不开面子道歉,便来使唤她。

她上前来扶着老王爷,随着皇帝一行下了台阶,青衣小吏见到皇帝近前,跪伏在地行礼。

邓嵘笑道:“怕陛下一时瞧不明白,微臣便安排了这些小子们守在旁边,好向陛下讲明这些箱子的来处。”

最前面站着的青衣小吏捧着厚厚一摞卷宗与帐册,躬身道:“启奏陛下,微臣近前这一大片皆是原江南大总官路霆的家私,总计金银折合一百八十万七千多两,另有许多珍宝。”

独孤默道:“姜侯当时抄家,都是微臣预先查到证据,有了确凿的罪名才前去抓捕抄家,为防混乱,每一家抄出来的户部官员抄录好之后都装箱贴了封条。”

他引着皇帝往前走,自有青衣小吏不断上前来报:“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从杭州知府家中抄来的。”

皇帝俯身,但见满箱黄澄澄的金锭子足足摆了十几口箱子,紧接着才是满箱的银锭子,最后是古玩珍宝,内中还有高大的珊瑚树、整匣子的宝石、整块翡翠雕的冰凉沁人的玉枕……

“这是苏州知府家中抄来的……”

“这是江宁知府家中抄来的……”

“这是苏州同知家中抄来的……”

群臣随着皇帝从箱子前面慢慢走过,姜不语扶着老留王,见他伸长脖子不住瞧,还有闲心解释:“这翡翠玉枕是从杭州知府卧房里抄出来的,他体胖怕热,床上凉席都是同块原石下切割下来用金线编织的。老王爷是不曾亲见,光是杭州知府小妾房里摆的东西都让人惊叹富贵无边。微臣以往只在北境,有机会亲自抄过一回家才知道,为何许多人都喜欢往江南去当官。”

皇帝紧锁眉头,目中戾气顿显,便是连老留王也忍不住道:“杀得好!此等贪官污吏,国库都让他们给蛀空了,不杀难道留着让他们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他的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吏部尚书史衍的脸上。

路霆每年倒是都按时送上年节之礼,但那也是两方互有默契,都认为是自己人,路霆送钱过来,他在京中行个方便,安排四皇子的人去江南任职,都是抬抬手的事儿,谁知竟还有今日这一出?

史衍:“……”

待得众人参观完毕,都站在这些打开的箱子丛中,独孤默冷笑道:“史大人方才只讲姜侯杀了江南多少官员,那么请问史大人,若是让你奉了皇命前往江南查案,你是不肯抄同僚的家,砍他们的脑袋,只会与他们把酒言欢了?”

史衍涨红了脸,好似被人扒了一层皮下来,羞臊难言:“独孤侍郎何出此言?本官……本官难道是那同流合污之人?”

独孤默道:“这么说,史大人也觉得姜侯抄的好,杀的对了?贪官不可不杀?!”

当着皇帝如霜电般刺过来的目光,史衍哪敢再骂姜不语杀人暴虐成性,慌忙改口:“贪官自是该法办,按所贪之数或杀头或流放!”他抹着额头的冷汗:“该杀!是该杀!”

四皇子顿感大势已去,当头两员大将,田镜明被姜不语一顿暴揍失了战力,史衍被独孤默逼着认同了姜不语所为,剩下的心腹们见此皆生出退缩之意,不敢与之目光相接,生怕下一刻惹来独孤默的追问。

倒是钱御史向来对他死心塌地,见到四皇子求助的眼神,脑子一热便冲了出来,道:“可就算是姜姑娘没有错杀了人,但陛下也不该打破规制封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