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艳丽的颜色也好,构图也好,意境也好,早已超过了漫画的境界。
“有没有觉得……”治村前辈斟酌用词道,“像是歌川国芳的浮世绘作品。”
歌川国芳是画浮世绘的大家,他用笔刷构建出奇幻的世界,画讽刺画、画鬼神、画妖魔、画鬼怪、画人。
“嗯。”
小庄速说不出话来,他看着首页的标题。
——《饿者骷髅》。
……
‘我是废物。’
‘是蟾蜍是臭虫是下水道里的癞蛤/蟆是没有创造力的废物是蠕虫是蟑螂是……是一切恶心的丑恶的东西。’
‘就连画画也好,到最后只能拙劣的模仿,说什么画自己内心想法还不是投身古典,就连技巧都是模仿的歌川国芳。’
叶藏趴在矮桌上,双手忍不住撕扯自己棕黑色的头发。
‘不学做别人就要死了。’
他正处在一间和洋结合的、奇妙的屋内,看装修,设计者原先恐怕是想做西式的、现代化平层,于是屋内有巨大的正面海洋的落地窗,有高桌吧台酒凳,可住在这里的人实在是太随心所欲了,他搬来了被炉,榻榻米上才会出现的蒲团,维纳斯的小像,西欧的座钟,没有鸟的金灿灿的鸟笼。
和与洋的成分达成了完美的和谐统一,他们相互融合,却又相互独立。
叶藏是两周以前来到这栋房屋内的。
两周前。
他跪在地上,手指痉挛、抽搐。
‘这种手铐,甚至不需要一根钢丝,如果想要逃脱的话,十几秒,不,几秒就能打开。’
“原来如此。”
太宰治装模作样地看着他:“你也会开手铐吗?”他像个孩子似的拍手,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之物,“那连开锁也很精通了?”
从他形状完美的、秀丽的双唇中突出恶魔似的话语,那话就像是利刃一样,穿透了叶藏的心脏、灵魂。
“看来不仅仅是身体,连智慧都一并继承了。”太宰半蹲下来,像是摸小狗毛是的揉搓叶藏蓬松的头发,可他眼睛大睁着,嘴角是上扬的,眼底却没有笑意。
“你到底是怎样成为我的,大庭叶藏先生?”
他变戏法似的从他兜里摸出了叶藏新的身份证。
“大庭叶藏,真是了不起的气派名字,充满了新气象——”
“跟你一点都不搭,阿叶。”
没有谁带给叶藏的恐惧来的比太宰治更深,他难以想象,自己甚至还没有开始表演,就被看透了,连最深的想要隐藏的秘密也无从遁形,更何况太宰这个人,他是没有温柔可言的,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
“不,我不是……”
“是什么异能力吗?”太宰治打断他,“不,不是,你也有人间失格吧,对你不起作用,也就是说,啊,难道是转世之类的,那实在是太恶心了,我可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他又蹲下来,与叶藏对视着,双手可爱地贴着脸颊。
“胆小怕事、懦弱可欺,你以为自己表演得很好吗,那种懦弱的、小心翼翼的、可以逗趣其他人的姿态。”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想要死了。
叶藏在心里尖叫、呐喊。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被他人看透,被他人摸清楚底细,比被知道是怎样的人更让他恐惧,想要尖叫的,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是阴郁的没有爱人能力的臭虫。
“就是说。”太宰治拽着他的头发,他又站起来,于是阿叶不得不抬头,感受着头皮被撕扯的力度。
他忽然从太宰的眼中看见了强烈的阴郁色彩与自毁。
“就是说,你不要伪装了,你是什么样的东西,我比你清楚多了。”他说,“就这样还能迷惑住织田作吗,真是太奇怪了。”
——他甚至认为你比我成熟,我还是个孩子。
“跟我回去吧。”他说,“看见你的样子,我真是想呕吐,可比起让你顶着我的脸,在外畏畏缩缩,还不如将你用镣铐拴起来,锁在家里。”
“我知道你可以开锁。”
“可比起与谢野晶子,是这个名字对吧,我已经全部调查出来了。”他说,“我可没有他们那么好摆脱哦。”
“所以,绝对绝对不要想着逃跑。”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对了。”他突然问,“你是怎么讨好他们的。”
“哎?”叶藏惊惧地发出气音。
“展示给我看吧。”
……
“我回来了~”
门口传来昂扬的声音,像是新婚不久的丈夫,每当回家时都要高高声地宣扬自己的存在。
他立即腾得一下站起来,带着矫饰的表情说:“您回来了。”说着低下头,明明是比太宰治更加高挑,却蜷缩着帮他脱下厚重的大衣外套。
浓烈的血腥味冲入叶藏的鼻尖。
他看见太宰瓷白的脸上缀着一滴血。
“今天过得怎么样啊,阿叶。”他问。
“我、我把漫画画完了。”
“啊,是你讨好与谢野小姐的那一套吗。”
太宰轻巧地说。
“……”
“帮我把血擦干净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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