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办呢,要真的了精神疾病,也只有治病一条道理了,之后就带着孩子往看遍了宫城的各大医院,又往东京跑。
忧太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开始沉默,不说自己看到了什么,乙骨夫妇忧心忡忡,他们不确定忧太是真的好了,还是不说话。
人的精神状态会影响身体,忧太年纪不大,可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心烦,恰好宫城地区的冷空气下降,忧太一下子被击倒了,得了肺炎。
肺炎来势汹汹,忧太在病院里呆了好几个月。
他跟祈本里香就是在病院里认识的。
……
“忧太、忧太。”
女孩儿小声地呼着乙骨忧太的名字。
“怎么了,里香?”忧太脸上还有两团婴儿肥,他看上去跟两年前不同,开朗极了。
祈本里香穿着一袭小黑裙,她挪移着来到忧太身旁,丝毫不顾裙子上沾染草屑。
她的打扮同样受到国小其他女孩儿的诟病。
日本是高福利国家,哪怕是一般百姓也能生活得不错,女孩、尤其是大城市的女孩,平日里换换洗衣服颇多,哪怕是顾忌校规,不敢穿奇装异服去学校,也是会每天换穿搭的。
祈本里香不太一样,她跟奶奶住在一起,奶奶非常厌恶她,当然不会帮她买裙子,她每个季度只有两身衣服,还是邻居家的阿姨觉得她可怜,帮她买的。
里香每天回家后会小心翼翼地将裙子搓洗干净,晾起来,上学则穿晒干的另一件。
质量再好的衣服穿久了都会翻旧,更不用说她的裙子还是黑色的,洗多了就会泛白。
班上的女孩儿因此说她是穷鬼,里香或许听说过这些言论,却毫不在意。
“这个给你。”
里香没有花花,相反,她从附近的树林里捡到了柔韧的柳条,配合随处可见的小花,编了精美的花环。
忧太很高兴,他是草食系男子,性格柔软,对花草有一定的喜爱。里香的审美在线,编出的花环好看,他当然会喜欢。
‘而且,是里香送的。’
他想:‘只要是里香送的,我都喜欢。’
他从祈本里香那里获得了许多许多的爱。这种爱甚至能够填补他与群体之间的沟壑,让他可以在同龄人的排挤中挺起胸膛活下去。
他想想,问里香道:“我能给里香什么?”
祈本里香说:“忧太只要看着我就行了。”
忧太说:“我一直看着里香。”他说,“但这不够,因为里香送给了我花环,所以我也要送里香礼物才行。”
祈本里香笑得很可爱,她真的沉浸在“恋爱”中。
“那忧太给我画一幅画吧。”她说,“我知道忧太很会画画。”
乙骨忧太出身中产之家,幼稚园时,父母就给他报了绘画班,是正规的,从素描开始学的绘画。或许是咒力加强了他的感知力,乙骨忧太的观察力与对画笔的操控力远胜于同龄人。
他操纵画笔,就像是操纵自己的手。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多余的艺术细胞,忧太画画更机械,像是人型照相机,他本人对此也没什么执着,绘画对他来说只是一门课程。
祈本里香却喜欢他的画,不如说只要是忧太送的,她什么都喜欢。
他们俩是纯爱。
忧太说:“要找光线好的地方才行。”他说,“画里香的话,一定要到风景更好的地方。”
祈本里香很高兴,她跟忧太说:“小树林后面有片湖泊,等会儿我们去那里吧。”
美术社社团活动结束得很早,忧太没将自己的画册归还,而是塞进包里。
他们回家时间都很晚,祈本里香的奶奶不仅不在意,还很高兴,能少看见里香一秒,她都情愿。
乙骨夫妻自从那年后,对忧太都小心翼翼的,他想做什么都不会阻止。
四点时,他们来到里香说的湖旁,太阳尚未显出落日之态,阳光依旧灿烂,几缕光束投射在湖面上,更显波光粼粼,忧太看着光折射出的三原色,红色、黄色、蓝色落在他的视网膜上,配合着湖水、青草,与微拂的春风,令人舒服极了。
里香说:“很不错吧,这地方,我上周才发现的。”她说,“这里鲜有人来,可以当作我们的秘密基地,我喜欢这里的风景,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它们都让我心情愉快。”
“于是我想,一定要跟忧太分享才行。”
忧太听了,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他连忙对里香道:“找个地方坐下来吧,可以画了。”
里香说:“坐下来吗?不用站着吗?”
忧太说:“站着会更好看些,但里香站着不累吗?”
祈本里香刚想说话,就听见附近草丛传来嘻索声,她跟忧太一起看过去,只见四级的蝇头飞过,带得草丛晃动。
它直线朝岸侧飞去,那里也有人,架着画板,同他们一样在写生。
里香对忧太说:“没关系的,忧太。”
里香也能看见咒灵。
忧太点点头。
能看见咒灵,这或许是他们成为好友的基准点,对这俩孩子来说,他们是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的同类,只有他们两眼中的世界是一样的。
忧太目送蝇头飞去,他经常看见蝇头,后者是常见的四级咒灵,几乎没有攻击力,它往往漫无目的地飘荡在人间,随便找个人的肩头站上去。
蝇头在人的肩膀上站着,人就会腰酸背痛,这是他从母亲身上学到的。
有段时间,她的肩膀上一只黏着蝇头,她说自己的肩膀很痛,忧太找了个机会,将蝇头从她肩膀上推了下去,不知怎么的,那小怪物干脆消失了。
当时忧太没什么感觉,因为里香跟他说过,这种随处可见的小怪物就像蚊子一样,他们要躲避的是更大只的咒灵。
“爸爸就是在山上被怪物吃掉的。”她漫不经心地揭示父亲死亡的真相,这真相她只跟乙骨忧太说过,跟其他人说了,他们也不相信。她奶奶说不定会相信,相信的同时还会将她指为操纵妖怪的魔女。
捏死一只蚊子,让妈妈的肩膀轻松,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蝇头从身旁飞过后,忧太的视线追随它了一会儿。
这只蝇头的行动模式跟他以往看见的不大一样,它很有目的性地,向某方向冲去。
忧太感到奇怪,蝇头的智商很低,跟蚊虫没有区别,它怎么会有目的性呢?
他一直盯着四级咒灵,连带着祈本里香也顺着忧太的视线看过去。
“!!”
写生的青年离他们不是很远,里香跟忧太年纪不大,躯壳却被咒力日复一日地滋养着,他们的视力比普通人还要好些。
他们看见那青年抬起手,轻而易举地捏住蝇头,他的指尖用力了吗?好像有,好像没有。
下一秒,蝇头连挣扎都没挣扎,便消逝在他手中。
这一幕看在两孩子眼中,效力不亚于地震,但跟还呆在那儿的乙骨忧太不同,祈本里香当机立断道:“我们快点走吧,忧太。”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焦急,忧太看着她,像是不明白里香的意思。
里香的心乱成一团,她是早熟没错,认知水平至多也就到了青少年的状态,她很难说明自己的想法,又无法立刻做出判断,该怎样面对“能看见怪物的成年人”。
因过往的经历,母亲离奇死亡,父亲在面前被咒灵吞噬,奶奶的虐待等,让她对成年人怀着不信任的态度,消减咒灵的青年无疑是她眼中的成年人,对这些人,里香是不信任的。
她拉着忧太一溜烟跑了,甚至没想到,他们二人的行为放在他人眼中有多可疑。
等跑了很长一段路后,里香才停下来,忧太一直被她拽着跑,他很努力地跟上里香,停下后,他大口喘着气,同时还在聆听里香的喘气声。
不,不仅仅是喘气,她的表情也很惊恐。
“没事吧,里香。”
正是这一声招呼,将祈本里香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勉强笑道:“没事,忧太,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
忧太摇摇头道:“没关系。”他提起了刚才的事,“那个大人,他也能看见,对吧。”
祈本里香点头道:“是的。”
“他肯定能看见。”
乙骨忧太表情迟疑,从孩子单纯的视角来看,遇见跟自己一样的大人让他很高兴,他本能想要贴上去,向他学习,知道更多的情报,可里香的抗拒也让他在意。
他学过自我保护课,在任何国家,孩子都不应主动向成年人搭话,谁知道等着他们的是善意还是社会的恶意。
从被双亲带至东京看病开始,他就发誓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能看见的事,里香不同,里香也能看见,而且他们会结婚——
最后他还是决定让里香决定:“要去问他吗,里香?”
祈本里香不确定,她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保护忧太”。
当远离突发事件,冷静下来后,她比一般孩子更加聪慧的大脑也恢复正常运转,她从多方面来思考这件事。
首先,初次见面的成年人虽能看见怪物,却不保证他们处于相同阵营。
在发现自己的的特殊能力后,祈本里香看过无数的相关影视作品,大体说少数群体混入普通人中的生活。以日漫来看,他们或许会加入某个组织,一路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这是最理想的情况,但是按照美漫的套路来看,假设说他们的特殊是由于基因或者器官变异,成为少数人,就有可能受到政府监管,一辈子活在集中营中。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里香确定,无论是他还是忧太,实际力量都超过同龄人,这有可能是他们能“看见”带来的。
既然这样,他们对社会的危害性也会提升,在此基础上,如何确定,他们不会被监管起来?
其次,假设说初遇的青年是友方,与之接触就变得十分重要。
祈本里香一切行动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忧太,这一想法已成为她的执念,她本来就是占有欲很强的人,且执拗得不像孩子,奶奶也发现了这点,越发厌恶她。
里香发现,他们生活中的怪物大部分都很弱小,但吞噬她爸爸的,明显能对人类造成伤害,如果他跟忧太有一天遇见类似的怪物,要能自我保护才行。
她能容忍心思丑恶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忧太却一定要保护好。
“里香?里香?”
忧太呼唤道。
他很清楚祈本里香在想什么,论心智,忧太不比里香差,只是他有草食动物的天性,很会息事宁人,在做决定时,更喜欢参考里香的意见。
相较她,女孩儿的性格要尖锐很多。
他说:“或许我们只会见他一面,既然离开了公园,就顺其自然吧。”他宽慰道,“本来就不能确定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想好了,我们还是不去问了。”
他做出了决定。
里香顺应了忧太的决定。
她长舒一口气。
忧太说:“一起回家吧。”随后主动牵上了里香的手。
他俩的关系外人看来多少有点微妙,里香看似是更强硬的一方,可当做决定时,忧太又是率先伸出手的那一个,他或许跟里香相似,外表的软和与曾经的融入集体,只是表象,偶尔,忧太会展现出强烈的自我意识。
他的性格多少有些难以定义。
里香跟忧太家距离不是很远,顺着巷道走下去,忧太会先到家,里香家的老房子在更偏远的地方。
忧太背着书包,在岔路口跟里香道别,他说:“明天见,里香。”
祈本里香点点头道:“明天见,忧太。”
忧太包里有钥匙,他开门后发现,玄关多了一双皮鞋,于是忧太意识到,家里来了客人。
他连脚步都放轻了,做出了副好孩子的模样。
他并非家中独子,大的样子,她从房间里晃荡出来,对忧太含糊不清道:“家里来了客人,是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带了东京的点心来。”
东京?忧太有些肃然起敬。
日本人对东京都还是有幻想的,要不然东京都市圈内也不会挤三千万人。
客厅内传来母亲的呼声:“是忧太回来了吗?”
他赶忙道:“是我回来了。”
“刚刚好。”客厅传来叽叽咕咕的对话声,他听不清楚,却能捕捉到陌生的声线,肯定是客人的。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父亲先看见了他,率先对客人恭敬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儿子,忧太君。”他还主动道,“先前忧太君实在是受您们照顾了。”
客人哂笑:“是英子姐的功劳,忧太君能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他看忧太柔顺地垂着脑袋,就对孩子说:“过来让我看看你吧,忧太君。”
乙骨忧太踱步上前。
他们家客厅狭窄,东西又很多,先前沙发靠背挡住了视线,让忧太看不清客人的脸,可当他看清楚人,与叶藏脸上古怪的,仿佛带着深意的笑容时,他的身体却僵住了。
“初次见面,忧太君。”
叶藏的语调很温和,脸上的笑容也柔美,可他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却让忧太很不舒服。
他的打量让人不愉快。
‘就像是被蛇盯上。’
在乙骨忧太噤若寒蝉时,叶藏却无声地做口型,忧太看懂了。
他说:
‘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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