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一百八六章(2 / 2)

阿叶没有说话,他脸上的微笑像是面具。

这让七海想到更多,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穿着全新的家用和服,灰原也一样,这种和服甚至没有口袋,他的私人通讯设备,手机、传呼机,不可能在身上。再扭头看看房间,除了床褥外什么都没有。

这让他心头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七海公式化地说:“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先跟咒术协会联系一下,产褥村的咒灵等级超过我们的预期,如果不及时通报,会有问题。”他试探性道,“谁也不会想到,那里有两只特级咒灵。”

听见量词“只”,阿叶嘴角的笑容凝固一瞬,他对娜娜明露出有点抱歉的脸道:“对不起,七海君,请你跟灰原君暂时呆在这里。”

他说:“我想,你们的死亡通知,应该由协会下达了。”

这回不止是娜娜明,就连灰原的表情都僵住了,他看上去很滑稽,像不能接受现状。

给他们带来更多冲击的是下一位推门而入的“人”。

“阿叶。”

又听见哗啦一声,扇门被推开,中原中也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他想要跟叶藏说话,从他的称呼中,不难发现,他跟叶藏的熟稔。

七海建人的脸裂开了。

灰原结结巴巴:“这、这不是……”

这不是先前的人型咒灵吗?

中也走到叶藏身后,阿叶伸出手,安抚性地拍拍中也的手背,他的声音很轻柔,像只温驯的小猫,他说:“马上就好了,中原先生,交代他们两句我就过来。”

中也一句话都没说,没什么感情地扫了七海跟灰原一眼。

他的瞳色很漂亮,曾经,阿叶捧着他的脸,跟他贴得极近地说:“中原先生的眼睛,像晴天时,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那是中也最喜欢的景色之一,他爱极了横滨湾的海,晴朗的天空中,只能看见一轮明日,万里无云,在白天,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用手遮挡在眼前,只能看见放射状的白光,那些光落在海面上,远比白色的泡沫更绚烂。

货船开向远方,不一会儿,消失在海平面上,天与海连成一线,海鸥盘旋在平静的海面上,时而用翅膀擦着水花低空飞行,时而用脚尖点地……

阿叶说他的眼睛像横滨的海,中也是高兴的。

他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叶藏离他那么近,是要帮他处理脸颊上的擦伤,当时他们还在羊里,阿叶从森先生那里赊了一个医药箱,专门帮他处理小伤口。

中也跑神时,叶藏已经跟娜娜明他们交代完了,他站起身,拉着中原中也走,后者呆呆跟着他向前。

出门时叶藏遇见了织田作,他站在门口,跟叶藏说:“已经交代过了,禅院会守在庭院里,不让他俩离开。”阿叶对织田作点头道,“麻烦了。”

他看着可真温柔,跟咒术回战带点疯的样子完全不同,织田作一点儿也不诧异,在他心中,人是有千面的,无论叶藏什么样,那都是阿叶,他都会守护好。

中原中也看着织田作,停下脚步,他之前已经跟织田作道谢了,现在看见他,尤其是看见他帮阿叶做了事,发自内心地说:“之前,麻烦你了。”

他知道,阿叶不容易照顾,可织田作将他守护得很好,甚至比自己做的还好。

想到这,中也又愧疚了,跟他在一起时,阿叶只能当港口黑手党的智囊,在有限的空间中活动,他喜欢绘画,却只能住在靠海的别墅中,画波澜壮阔的大海。

当他跟织田作在一起时,他能成为漫画家,能够脱离黑/手/党,甚至能上学,能够结识同龄的友人。

他跟江户川乱步有过节,是觉得江户川乱步不乱跑,叶藏都不会流落到横滨贫民窟,这样想,如果没有自己,阿叶是不是早就脱离黑/手/党的泥淖了?

这些想法让他更加愧疚,可中也的面上没表现出分毫,阿叶悄咪咪看了他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

织田作说:“你在这里,也会这么做吧。”

他平静道:“所有没什么麻不麻烦的,你也是一收到他消息就来了,我来的不比你早,最多就几个月。”他想想又说,“这样看来,还是你花了更多力。”

中原中也笑了一声道:“我的运气很好。”

有很多人帮助他,有很多人希望叶藏回去,所以他才能站在这。

……

救下七海跟灰原,是一场意外。

是用书之前,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会落在哪里,他大概率落在日本境内,也有可能在国外。

这都没关系,考虑到两个世界的货币不通用(万元大钞上映着福泽谕吉呢),他带了万能货币黄金,想着无论降落到哪里,都以最快速度冲到日本。

结果,可能是咒力在吸引他,他降落的地方,正好展开一场战斗,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漏瑚跟其他咒灵不同。

哪怕是在有类人智慧的咒灵中,他也是格外不同的一个,具体表现在,他更有人性,说话更加流利,画中的内容还充满哲理。

他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会说出“在百年后放声大笑的不一定要是我,只要诅咒作为人站起来便足矣”的豪言。

作为咒灵,他格外有种族意识。

因此,漏瑚有个习惯,他心情好的时候,会跟人类坐在同一排的椅子上,听他们说最新的怪谈,然后去怪谈发生的地点,确认是否有诅咒诞生。

发现有诅咒诞生时,他的心情会很好,哪怕新咒灵还很弱小,只是四级咒灵,只要出生了,就有成长的空间,或许在几十年上百年之后,他能够成为特级咒灵,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这种心态就像是孕育新生儿,他看见有新同胞诞生,都会非常高兴。

产褥村的咒灵就是在这情况下发现的,漏瑚看见他时很惊喜,类人型的咒灵,用有一定的智能,他能够成为自己颠覆人类现有制度,创造新世界的同伴。

漏瑚留下来,跟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当时新生的特级咒灵还不能理解,漏瑚就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说:“等你再成长一些就知道了。”他过会儿又说,“我要去跟花御说你的事,有新的同伴,她肯定很高兴。”

他不认为有人能伤到特级咒灵,漏瑚作为有思想的咒灵,他对人类是很不屑的,连带着对传说中的五条悟也缺乏认知。

他离开产褥村很长时间,以诅咒形成来计算,特级咒灵的寿命都很长,这导致他们缺乏时间观念,漏瑚认为产褥村诅咒形成完全体,还需要多咒杀些人,他有自己的诅咒方式,漏瑚帮不了他,还不如过段时间再来看他。

可惜的是,等到他再来时,产褥村的诅咒被祓除了,漏瑚当时非常震撼,他半跪在产褥神的祠堂前,手指握紧,将干燥的泥土扒出几道深深的指痕。

花御看他痛苦而自责的模样,将手放在漏瑚的肩膀上,劝慰他说:“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想到,咒术师会这么快发现他。”

“只要诅咒还在,过很多年后,他还会再出生,这是我们跟人类不同的地方,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生生不息。”

这套理论跟漏瑚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是有情有义的咒灵,即便知道产褥神还有诞生的可能,也气不过他被祓除,于是他跟花御说:“我要呆在这里,他的消失由我的疏忽大意导致,我现在做什么都晚了,但我可以为他复仇。”

他对同类很有情有义。

花御理解地点点头,把漏瑚放在这。

之后几个月,漏瑚就在产褥村一带活动,他没有被愤怒所左右,直接开盖棺铁围山将本地的人消灭殆尽,相反,他很有智慧,模仿二级咒灵,隔一段时间杀死一人,而且还不把人直接烧成灰。

果然,他引来了咒术师。

“小子。”他看七海跟灰原睁大眼睛,露出了快意的笑容,每次他在咒术师面前说话,对方都会露出这表情,咒术师的诧异、恐惧让漏瑚身心舒畅。

“你们知不知道,是谁杀了这家伙。”他伸出青色的短手指指向废弃的产褥神神社。

七海没有跟漏瑚对话的意思,他轻声祝福灰原:“一会儿我断后,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一定要将他的消息带回去,让五条学长来处理。”

灰原还没有说话,漏瑚就露出经典的反派笑容道:“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说完,七海就感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他的汗来不及滴下,裸露在外的肌肤就产生烧灼感。

身旁的花草以极快速度枯萎——花瓣的水分被蒸腾,缩成皱巴巴一团,笔挺的枝干从中断坍塌,甚至有小火苗在叶片上燃起,连带着整整一棵树都起火了。

这时候的七海甚至没有对付一级咒灵的经验,就直接跳到特级咒灵,他跟灰原用了很多方法,但当中原中也降临时,他俩身上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烧伤。

中也就是这时候到场的。

他看着奇形怪状的咒瑚,又看狼狈不堪的七海,剑眉拧巴成一团:“喂喂,这是什么情况。”

灰原以为来了援军,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漏瑚道:“喂喂,你这家伙是什么情况。”他对中原中也很不满,“我没见过你,你这是……受肉?”

灰原的话梗在嘴边。

漏瑚还在说:“就算是咒灵也要遵循先来后到的规矩,我跟他们还有一笔账要算,无论你要说什么都排在后面。”他还摆出了一副老大哥的样子道,“真是的,现在的同类一点都不懂规矩。”

中原中也“哈”了一声,都没被气笑,他想着奇形怪状的东西,想在他面前杀人类,话还那么多,不是等死吗?

他也不多废话,身上即刻冒出红光,发动污浊。

漏瑚原来还没感觉,结果发现,中原中也竟然是向自己招呼的,他愣住了,直接喊道:“你干什么?”

中也:“嗤,废话真多。”

他浮在半空中,以相当狂傲的姿态道:“当然是碾碎你啊,混蛋。”

……

叶藏在傍晚接到了中原中也的电话。

更准确地说,他接到的是“七海建人”的电话。

当时叶藏很奇怪,想娜娜明怎么会跟自己打电话呢,接通之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阿叶?”

是中原先生的声音,他抽多了烟,嗓音低哑,有下属调侃说,中原干部有一把烟嗓,唱歌肯定好听,当时就有下属搭腔说,可不是,中原先生不愿意参加ktv聚会真可惜。

中原中也参加庆功酒局,但他只喝第一轮,第二轮第三轮,还有在ktv的深夜场他都不去,说要回去陪家人。

阿叶晃神了一秒,他立刻反应过来道:“你在哪里,中原先生。”

他说:“我来接你。”

……

产褥村夹在东京与神奈川之间,叶藏赶过来,多少有点生死时速的味道,他必须要赶在咒协会的监督来之前带走中原先生,还有被卷入的娜娜明与灰原。

他的运气还不错,监督一直守在帐之外,他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阿叶独自从车上下来(织田作送他来的),用“人间失格”将帐撕开一条小口。

他看见了中原先生的背影。

还是老样子,穿着皮鞋,戴着黑礼帽,中原先生传西装不需要垫肩,他个子不高,身材比例却很好,西装加垫肩人会显得魁梧,什么都没有就刚刚好。

看身材,他正处在人生的黄金时段,介于青年与成年人之间,可他的气势,却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成年人了。

阿叶看着他,不知怎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不是说他先前混沌,是他从咒术师尖锐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看织田作时还是很疯的,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织田作都会理所当然的接受,可看着中原先生,他就不敢了。

中原先生也不会说什么,哪怕发现他变疯了,只会用愧疚的、怜惜的眼神看他,然后想“自己真的来晚了”云云,他会觉得对不起自己。

阿叶不想让中原先生产生这想法,他希望对方觉得自己来得及时。

‘不对,他不会那么想。’

阿叶:‘中原先生只会暗暗内疚,他会想,他没保护好我,他把我弄丢了。’

‘中原先生的内疚感太重,可我唯独不希望他内疚。’

在中原中也转身前,阿叶忽然变了,他收敛了咒术回战世界带给他的锋芒,将一切尖锐的、富有攻击性的想法收拢在脑海深处,似笑非笑的表情从他脸上撕扯下来,他努力做出羞怯腼腆的神色。

他希望变成最初的自己。

变成中原先生熟悉的自己。

‘我希望他一回头,看见的我还是原来那样。’

‘他没有改变,他心中的我,也没有变。’

中原中也产生了莫名的感觉。

他很难形成这种感觉,真要说的话,他每次推门回家,看见阿叶站在门口,说我回来时都会有相同的感触。

无论他回家脚步是轻是重,是白天还是晚上,阿叶都会来门口迎接他。

他是某种符号,代表着“过去”“温暖”与“家”。

很多人都不在身边,很多事情都变了,阿叶却一直在他身后。

中也深吸一口气,他不用回头看,就知道阿叶在那里。

他回头,以自然的、成年人特有的、游刃有余的语调道:“我回来了,阿叶。”

叶藏说:“你来了,中原先生。”

不是“欢迎回家”,是“你来了”。

——因为你一直在等我。

——我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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