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全都沉默了。就连曾日华此刻也品出了丁科这番话语的玄机--他显然已不仅仅在评论花朵,而是蕴藏着更为深刻的隐义。
就在这片沉默的气氛中。丁科的手忽然一沉,握住了那株菊花的茎杆,将整株花儿连根拔了起来。他的这个动作毫无预兆,旁观者根本没有阻拦的机会。大家都是一愣,慕剑云更是忍不住叫出声来:“丁老,您……您怎么真的拔了?”
丁科“嘿”了一声:“这不是你们刚才一致认同的方案吗?”说话间,他将那株菊花轻轻扔到了地上。花朵依旧鲜艳,但在离开泥土之后,很快便已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慕剑云看着那株残花,目光中隐隐透出惋惜的感觉:“话是这么说的……可是长歪了又的确不是它的错--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吗?”
“没有更好的方法。”罗飞终于再次开口,而这一次他的态度似乎更加坚定,“--因为它已经长歪了,为了整体的利益,就必须把它清除。”
丁科用炯炯的目光注视着罗飞:“你说得没错。清除掉那些会妨碍集体利益的植株,这根本就是园丁工作中的守则。但无论如何,这种选择并不是在遵循‘因果分析’的理论。如果要分析因果,那我们往往就找不到最终的答案。罗队长,你当警察也有十多年了吧?在你手上破获的案子不计其数,应该很明白我说的道理。”
罗飞心中一凛,在丁科言辞的牵引下,他的思绪飞出了小院,将触角探入到诸多过往的时空中。
那些曾经被他苦苦追寻的罪犯们一一出现在他的眼前,各自带着扭曲歪斜的人格。而当罗飞试图分析那些“人格”背后的因果时,他的脑袋却变得如涨裂般疼痛无比……当这些人走向黑暗歧途的时候,又是谁将那条道路铺在了他们脚下?
这些问题罗飞以前也试图思考过,但终究会以放弃而告终。这一次也一样。
“的确是找不到答案。”罗飞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我们的行为本来就不该受‘因果’的想法支配。我们只是在执行规则,让整体利益变得更好的规则。”
“你是在逃避这个问题……”丁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目光再次向远处望去。他的眼角微微垂下,露出悲伤、痛苦、歉疚等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色,然后他又轻轻地说了句:“可如果无法逃避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罗飞心中一动:无法逃避?是了……他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片刻之后,罗飞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当丁科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目光看向了黄杰远。
“我知道你会埋怨我--”老人用苍凉的语调说道,“--埋怨我当年不辞而别。可是我又能有怎样的选择?当你看到自己的儿子长成了倾斜的植株,你又怎么可能不去寻找那些导致他扭曲生长的原因?可找来找去,最终的源泉却在自己身上。”
众人知道丁科即将言及一?一二血案背后的隐秘,不由得全都竖起耳朵凝神倾听。而丁科此刻又转目看向了慕剑云:“慕老师,黄杰远向我转述了你们分析案件的过程。我很佩服你在心理学方面的见解,我的儿子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
慕剑云略一点头。能受到警界传奇人物的夸奖本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但她无法在这样的情境中露出笑意。
却听丁科继续往下说道:“我妻子在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我--我并不恨她,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忙着查案子,对家庭的付出实在太少,是个女人都会离开我吧?只是丁震少年时无意中撞见了我妻子和情夫亲热的画面,而这个画面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当他长大之后,他不敢和女**往,因为他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无法表现得像个真正的男人。”
丁科的话说得有些隐讳,但罗飞等人都听明白了:因为少年时撞见母亲和别人偷情,使得丁震患上了心理性阳痿。这应该就是慕剑云所说的“隐形自卑症”的根源。
“不过这些情况我当时并不知道。”丁科幽幽地叹了一声,“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我儿子三十出头了,各方面条件都那么优秀,但一直都不找女朋友呢?嘿,我不光奇怪,而且还很着急。于是我就总是催促他,希望他尽快成家。他终于被我逼得没办法,只好……”
慕剑云轻轻打断了丁科的话:“丁老,您别说了。下面的事情我们大概都能猜到……”
罗飞也默默地点着头。有了丁科这段自述,再加上先前慕剑云对案犯的心理学描述,当年那场血案的前后过程便基本清晰了:面对父亲的压力,丁震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女人。因为心理上的隐疾,他不敢追求自己心仪的女子,而是先把目光盯在了各方面条件都很一般的受害人身上,希望能从对方那里找回男人自信的感觉。而受害人却对他进行了言语羞辱,最终酿成了惨案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