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乔乔再一次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毛绒绒,一吸气,心底就像被挠了似的。
荀夫子将属于魁首的星玉牌交给公良瑾,起身,准备让前十六甲上台亮相。
颜乔乔呼吸变得急促,心脏怦怦乱跳,一股强烈的冲动升腾起来,伴着热血在耳畔哗啦直响。
她脑子一抽,脱口喊道:“等等,我要向魁首挑战!”
周遭霎时寂静,无数目光落向她所在的方向,搜寻这个不要脸也不要命的家伙。
站在颜乔乔身旁的几个学子迅速撇清关系,各自退向一旁。
颜乔乔:“……”
她隐约感觉有一道清凉的视线在她身上顿了一顿。
荀夫子冷声道:“胡闹!魁首乃是层层晋级,一路取胜得来,休要捣乱!”
“无妨。”那道温润的嗓音再次响起,“这位师妹勇气可嘉,我接受挑战。”
颜乔乔:“……”
看看半空的棋阵,她生无可恋地想,今日是真正要把脸丢到天上了。
此刻遁地,已然太迟。
“不过。”他的嗓音带着笑意,“今日还有公务,只能失陪——我认输。”
他起身,向周遭淡笑颔首,然后返身离场。
颜乔乔呆滞站在原地,望着那芝兰玉树的背影发怔。
所以,她,不动,一兵一卒,就,捡了个,便宜,魁首?!
这是什么惊天大运?!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三道热烈的掌声。
颜乔乔僵硬地转动眼珠望过去,看到三位小姐妹兴高采烈的脸。
“恭喜颜师妹夺魁!”
“普天同庆,普天同庆!”
“哇喔!哇喔!”
“……”
颜乔乔被推上棋台。
罢了。反正只要脸皮够厚,便可刀枪不入。
她在台上站定,冲黑脸的荀夫子抱了抱手,以示抱歉。
台侧,大公子身边的女官走上前来,将属于魁首的星玉牌交给颜乔乔,换走她衣襟上的插花。
颜乔乔的心情就如腾云驾雾一般,连道谢都忘了。
她站在棋台正中,将星玉牌端端正正别在衣襟上。
秦妙有站在她身旁,眼刀一把接一把扎过来,恨不得把颜乔乔戳几个对穿。
颜乔乔乐不可支,眉眼弯成了新长的月牙。
该到魁首发言,颜乔乔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今日之事告诉我们大家一个道理,想做什么一定要勇敢去做,说不定就像我一样撞大运,收获意外之喜——在这里,我这个伪魁首预祝大伙心想事成啦!”
众学子愣怔片刻,旋即,场间爆发出欢乐的笑声和掌声。
颜乔乔心神回归清凉殿,脸上仍洋溢着满满喜悦。
她低头,看了看长案上泛白的插花,然后回眸望向身后的公良瑾。
“我不是撞大运,殿下是故意让我的。”
她的心脏轻盈地悬了起来,在半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跳动。
“可惜我等了许久,没等到勇敢的颜师妹亲自上门道谢。”公良瑾微笑着,示意她继续看其余物件。
颜乔乔指尖轻颤,移向插花旁边的云纹旧垫子。
【云纹旧垫子】
烈日炎炎的午后,院中以啰嗦闻名的章夫子在蕴灵台大道场讲史。
颜乔乔带了云纹旧垫子,垫着手肘,悄悄伏在长条石桌上瞌睡。
她这个人,用惯了的东西总是舍不得扔。垫子老旧,里面的衬棉结成了坨坨,移得东一块西一块,许多地方只剩下孤零零的两片衬布。
黑木楼用的是檀木桌,木质不算太硬,用这旧垫子倒也还凑合,今日却失算了——大道场的石桌坚硬又坑洼不平,没了衬棉的地方硌得胳膊生疼。
她感觉到了不适,但睡得半梦半醒又懒得动。
实在硌了,便挪一下、再挪一下,把可怜兮兮的衬棉挪蹭均匀一些。
正当她闭着眼睛拆东墙补西墙时,忽然有人用手背托起她的肘弯。
这是一只温凉的手,手很大,当是男人。
颜乔乔正要警觉清醒,耳畔听到一道低而温和的嗓音:“我的垫子借你。”
极好听的声音,让人很有安全感。
她迟钝的脑子慢吞吞反应了一下——这人用手背托起她的手肘,很君子,井不会让她感觉被冒犯。垫子,她麻痛的手肘很是需要垫子。借,很有距离感和分寸感。
于是她迷迷糊糊开口:“多谢。”
“不客气。”他温声说着,利落地取走她的破垫子,给她换上两只新的。
有了舒适的枕垫,颜乔乔立刻陷入深眠。
梦中有男子模糊不清的面容。
一觉醒来,发现前排空空,借她垫子的师兄早已离开。
师兄的垫子好用极了,竹纹,里面是排得密密的竹纤丝,不易变形。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颜乔乔挠了挠头,问小姐妹们打听哪位师兄坐在她前面,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啊。”她感慨万千,“有点儿像大公子!”
三位小姐妹耸肩叹息:“这就真是做梦了。”
颜乔乔幽幽望天。
可不就是做梦?
这日之后,她一直就买同款的竹纹垫子。
颜乔乔心神回归,指尖触着自己原本的云纹旧垫子,胸口涌起了暖暖的热流。
遍寻不着的好心师兄,原来是她的大公子啊。
她的指尖颤得更厉害,心尖也一悸一悸,满是肆意生长的欢愉。
旧垫子旁边,是数件旧物。
【咬得光秃秃的笔杆、缺了角的砚台、生锈的廊铃】
颜乔乔难得清理一次旧物。
那该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她抱着堆得老高的旧物箱,准备把它们扔到昆山院统一处理杂物的地方去。
东西太多,挡住脸,只能勉强看着山道行走。
半途撞上了人,堆在顶上的零散物什落得满地都是。
她本打算将旧物箱挪到路边,那人却轻轻按住箱子,对她说抱歉,井替她收拾地上的杂物。
他说,砚台和廊铃和笔似乎还能用,若她不要的话,能否送给他。
颜乔乔听他说话斯文又温润,心中大有好感,又见他要捡人家不要的破烂去用,便知道一定是家境清贫的学子,于是很大方地把旧物箱抱低了些,让他随便挑,想要什么便拿走。
他替她收拾好落在地上的杂物之后,当真挑了几件,井在前面扶着旧物箱,将她送到了杂物所。
他未进去,在门口告辞离开。
颜乔乔知道男子自尊心强,便也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脸。
擦身而过时,衣袖短暂地触碰,又分开。
而此刻,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尽数陈列在她的面前。
“殿下……”颜乔乔轻轻咬住唇,心中欢喜又酸涩。
他当真一直看着她。
她以为他们从无交集,一直只是她以为。
眼眶湿润,她想扑进他的怀抱,却有些近乡情怯。
她冲着窗外眨了眨眼睛,强作镇定,望向大殿另一侧。
那些花土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总是能在山道旁边捡到这些又润又肥的花土,数年如一日,她用它们来养她那棵赤霞株,将它养成了整个昆山的花中之魁。
原来她的树,是他和她一起养大的。
养得这么好。
“那这些玉堇膏是怎么回事啊?”她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那个。”公良瑾垂眸淡笑,“某次听到男同窗说,想要买玉堇膏讨好追求颜师妹,我便买空京陵玉堇膏,让他空跑数趟,以为命中注定与你无缘,放弃念头。”
颜乔乔:“……”
她闷闷笑出了声。
一双眼睛笑得水润润地含着情。
“原来殿下这么喜欢我。那,”她厚起脸皮,上前轻轻拽住他衣袖,低低道,“为何殿下在榻上,总是不温不火,无意于情爱。”
他垂眸看她,温声开口:“你心中有余悸,会害怕,只是自己不曾察觉。”
颜乔乔一点点睁大了眼睛,心尖轻轻悸颤。
“不着急。”他轻轻把她拢入怀抱,“我们循序渐进,该教的,我定教会你。”
颜乔乔心跳错乱,滚烫的情意自心口涌上来,晕红了她的眼眶和脸颊。
“我很期待,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过两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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