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我!”她抬手推了推他,没推动。
他依旧精瘦,却沉得厉害。
他闭了下眼眸,闷闷失笑,笑容在唇畔一点点扩大,好看得叫人眼花,让她感觉自己亏了金山银山。
大手捧住她的脸,带薄茧的指腹摸索她的脸颊,他俯身凑近些,意味深长地问:“我若有二心,是不是还不如死了?”
“当然!”颜乔乔答得干脆。
公良瑾又笑了起来。
颜乔乔看着这张光芒耀眼的脸,心间忽然浮起迷茫。
他看着……当真不像心有旁骛的样子啊。
“你。”她谨慎地说道,“是不是要逢场作戏,假成亲?我不接受。无论真假,有旁人就没有我。不对,你只要心有此意,无论成与不成,都已经失去我了。”
“傻乔。”他轻叹,“我怎会。”
颜乔乔察觉他的嗓音微微泛哑,似有哽意,她望向他的眼眸时,被他抬手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黑,他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他咬着她的唇,压抑地、狂暴地吻她。
“倘若当真只余这两日。”他说话很慢,嗓音不似往日清润,而是让她不自觉地想到浓重沉郁的黑,“请允我肆意放纵。”
颜乔乔心头微震。
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要开口,却被他封住唇舌。
中衣很快不知所踪。
她的如玉君子变成了猛兽、变成了潮水。
她看到天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每次好不容易凝聚起意志想要问个清楚,却被他狂烈的攻势击溃,只能无助地缠着他,伴他浮沉。
他时不时低低轻笑,咬她耳垂或唇瓣,说上几句令她心惊肉跳的话。
牙极冷,情话却极热。
堪称狂浪。
这是公良瑾第一次在她面前脱下君子皮囊。
颜乔乔身心战栗到不成形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只知仰着头,破碎地喘气。
“颜乔乔,”他低语,“我怎舍得你。”
颜乔乔艰难凝聚视线,望向他的脸。
他气息极沉,眼眸极暗,气势锋锐凌厉,占有她、毁灭她,将她拉入深渊,彻彻底底属于他。
颜乔乔的手指被他镇压在软枕上。
当真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她记得睡过去之前曾呜咽着向他求饶。
他便问她,够了不曾。
无论她点头摇头,他都继续将她欺负到底。
仿若末日狂欢。
颜乔乔清醒时,已是第三日。
“后日”,到了。
她躺在公良瑾怀中,身躯像是被象群踩了一遍,心脏悸到麻木。
身上倒是清爽干净,不知他何时替她沐浴过,换上了舒适的柔丝袍子。
他松松披着黑色外袍,见她醒来,取过温水喂她。
颜乔乔就着他的手饮了些淡蜜水,软软倚在他胸膛上,不愿说话,不愿思考。
“阿乔。”他胸腔震了下,发出清润低沉的声音。
像雪泉拂过寒弦。
她把脸颊蹭了蹭,以示自己在听他说。
“阿乔宁愿我死,也不愿我有二心。”他顿了顿,笑,“我知道。”
她被他倒饬得乏力,软绵绵道:“然后呢?”
“那便好。”他轻拍她的背,像哄婴儿似的,“我此生不可能有二心,倒是有些许可能,会先行离你而去。”
颜乔乔怔忡了好一会儿,陡然抬眸。
“什么?”
只见他精致的眉眼异常温柔:“南越巫祖称,真圣只能陨落一次。送人重返过去,改变历史,倚仗的是圣人近神的力量。曾经死掉的凡人,在新的历史中安然无恙地‘复活’,消耗的是神力。”
颜乔乔心头发寒,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果然,便听他平静地续道:“可是,圣人的力量不可能让自己‘复活’,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抱起自己。”
颜乔乔屏住了呼吸。
“那……”
公良瑾淡笑:“圣人已在历史中死去。即便无人杀他,神力也只能支撑他活到‘前世’死去的那一刻。”
颜乔乔瞳仁震颤。
今日,便是前世韩峥封无间珠华为后之日,是她死去之日,也是公良瑾杀生成圣、以圣人陨落的力量送她重返过往之日。
所以,他只能活到这一日?
颜乔乔脑海中重新响起太上皇夫妇在御书房中说过的那些话。
此刻读来,已是另外一重意思。
“南越巫祖称,倘若我愿迎娶他钦点的圣女,与之诞育后代,并让大夏世代信奉巫祖,他便以神力为我续命。”公良瑾的语气浅淡得像是在聊天气,“以大夏国运,为我一人续命。”
她抿住唇,眼眶一片酸涩:“你拒了。”
他笑笑地将她拥紧:“我可不愿喝醋到吐。”
颜乔乔:“……”
这人是在记仇,与她秋后算账吧?
她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
公良瑾按捏她肩膀,安抚她:“莫着急,我并不认为自己会英年早逝。”
颜乔乔:“……”
他微微偏头,面露烦恼:“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来证明,只能静待今日过去。”
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颜乔乔并没有被他轻易糊弄,她伏在他身上,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若当真那么笃定,便不会放错鞋子,忘了勺子,还让我亲人朋友赶来陪伴我。还瞒着我。”
公良瑾眼睫微动。
对视片刻,他无奈地轻叹:“非要揭穿我。颜乔乔,我也会害怕的。我怕你难过,不敢想象你伤心的样子,一想便心痛若死。”
颜乔乔怔怔望着他。
这个男人平平淡淡说话的样子,就像谪仙堕入凡尘,染上了人间烟火色。
她此生听过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此。
“但我其实是有九成九把握的。”他扣住她的手指,认真对她说,“你莫怕。”
“……好。”
她别开头,让眼泪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该走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
她随他起身,换上赴宴的正装。
他为她梳妆时,她心中默默数着时辰,精准到几时几刻。
她逐一回忆前世那些细节——她大概死在什么时间,如何听到少皇杀进来的消息,又是如何感应到漫天熊熊大火……
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丝毫战栗恐惧地回忆过往。
她不再害怕,彻彻底底不再害怕。
就连回忆自己被利刃穿心之后躺在地上无助挣扎的痛苦,也不曾让她畏惧分毫。
因为这点点滴滴的时间,都可以让此刻的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听着他的声音、轻嗅他身上寒冽的气息。
她将手递入他的掌心,由他牵着她走过长廊。
“君后,”他轻咳一声,“收敛一点,就到宴殿了。”
她将粘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
行出几步,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会看着江山、守护百姓,直至寿终正寝。”
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好的承诺。
“好。”他嗓音带笑,牵着她踏前一步,进入灿烂辉煌的殿堂。
殿中一片和乐。
颜乔乔坐在公良瑾身旁,时而看看被孙女尿满衣襟的父亲,时而看看被孟安晴掐了胳膊老实闭上嘴的颜青,时而看看头凑头交流养小白脸心得的蒋七八与龙灵兰,时而看看一口酒都不喝的太上皇夫妇。
再望望端坐身旁的如玉君子。
一切就像梦幻泡影。
公良瑾挽袖,替她将菜中不吃的辅料逐一挑走——她这人就是这样,非得加那些辅料,却又不吃它们——成婚之后,这毛病被他惯入晚期。
他做得极自然。
拣好菜,替她清理一遍木箸上并不存在的毛毛刺,然后将它递入她的手中,顺便握了握她的手,看她是否冷了或热了。
这七年,他都是这般照顾她。
颜乔乔心脏一阵阵悸颤。
她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时刻,既盼望着那一霎尽快过去,又盼望着时间走得慢些、再慢些。
紫金沙漏仿佛会烫眼睛,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去看。
大约在未时一刻……
眼见时辰一点一点逼近,颜乔乔感到眩晕,脑海中嗡嗡作响,旁人说了些什么全然听不进去,只知道抿着唇微笑。
心跳快得令她一阵阵窒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公良瑾探过手来,将她的手攥入掌心,有力地握紧。
他侧身,垂首,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
颜乔乔茫然回望:“啊?”
“过去了,阿乔。”他笑眼温柔,慢而清晰地告诉她。
话音落时,忽有一道奇异而宏大的震荡,于天地之间悄然漫开。
历史走到重合的节点,世界仿若新生,又仿若复位。
她紧紧攥住公良瑾的手,忽而心有灵犀,隔着重重宫墙,望向昔日皇陵的方向。铺洒天地般的灵气动荡,正是自那个方向传来。
她恍然:“所以……”
公良瑾轻轻啊一声,笑得温文尔雅:“我果然是斩了另一位圣人,送你归来。”
颜乔乔:“……”
她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原来前世成圣后的公良瑾,竟是跑去皇陵,斩了那个卡在天地间等待飞升的先祖圣人,以圣陨之力送她回来。那时她的魂魄已近破碎,无法感知周遭的事情,错过了一场华丽圣战。
也难怪,今生公良瑾集民意与历代仁君之愿诛杀公良先祖时,司空白难以置信地连声大喊,说圣人不该虚弱至此,为何圣人竟虚弱至此。
原来,圣人前世已被斩过一回。
她重生回来,每救一个原本该死之人,便是消耗那位一份力量来改变历史。
颜乔乔胸口涌起万般复杂的情绪。
想哭,也想笑。
就……很感激那位先祖的贡献。
“从此,该开创新的历史。”公良瑾微笑,“南越‘神谕’称我将死于今日,我既未死,是时候令其信仰崩塌。”
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颜乔乔心潮澎湃,藏在案桌下的手指把公良瑾捏了又捏。
他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
她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往上扬,声线却有些委屈:“你也不早说。”
公良瑾黑眸微弯,一本正经:“没有证据。”
她拽着他的手,笑得想落泪。
半晌,她很不爽地问:“你若死了,让我辅佐谁家小孩继位?”
提起这个,公良瑾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他轻咳一声,抬手,揉了下额角。
“父亲和母亲,”他压低声线,犹豫片刻,收回老蚌生珠四个字,改口道,“梅开二度。”
颜乔乔:“……”
他淡笑着,反手扣住她的手指:“你我再勤勉些,争取与他们一道。反正父亲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我是他带大的,你可以放心。”
颜乔乔:“……”
她瞪了他片刻,转头望向滴酒未沾的太上皇夫妇,抿唇,笑出了声。
(主线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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