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良道:“也是就是天下初定,陛下还没腾出脑子来想这件事儿,穷官儿们的日子也还能将就下去,才这么拖着。否则,迟早也会有办法出来的。再过一些年,要么是有个人,比您晚两步想到这个,赚足这些利润。要么就是陛下动用朝廷的手段,官办。如果都没有,那就活该这些穷官儿倒霉啦。
您没发现吗?本朝京城的规模比前朝大得多,官员也多了一些,往京城趁食的人也多了……这固然是盛世使然,也会产生许多问题。”
公孙佳听他说了这么多,问道:“果然可行?”
“果然可行!”
“那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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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原本还担心这桩买卖可能赔本,单良既支持,荣校尉很快又得出了数据。比公孙佳设想的还要好不少,她原想着这样的有一千户就不错了,真实数目比这个要多许多。除了除官儿,还有一些趁食的小吏。
很多人并不是出仕就能做官的,有些人是做“吏”。又有一些给人抄书的文人之类。
非常划算。
单良硬是挤了进来,又出了许多的主意,最终将这计划落实了。
地皮挺好找的,凡边角的、废弃的、闹鬼的,都可收了来,再通过置换、整合,最终形成了三块不太小的地皮。
公孙佳此时才真切地感受了为何单良能在一干公孙府的文书中脱颖而出,他的能力确实很强。不需要做一块特别大的地皮招人的眼,三块地方分不同的功劳,比如单身的、比如有家业的,房子的大小、结构也有区别等等,根据情况不同,需要安排的铺子类别也有些区别。
单良得意地说:“有些东西,你交给官办,那就只有扯皮。交给商办就比朝廷自己做买卖高效得多。所以自古以来,就有以盐为报酬,使商人往边境输粮的做法,这样可以杜绝浪费……”
拉拉杂杂说了许多,意思是,生活区的商铺也不要公孙佳插手,她就圈个地,盖房子,收租金。既收住宅的,也收商铺的。
公孙佳觉得他说得有理,也就照着他的意见来办,不过管理的方面,却还没有放给商人去做。这个单良也觉得有理:“确实,不可将什么事都交给商人。用他们,是看中他们逐利的特性。既是逐利,则‘义’之相关,就不可交给他们。会坏事!到时候好处他们得了,您要为他们背锅担责,那可就不划算了。”
这造房出租的事,实是公孙佳有史以来亲自操刀参与的第一件“细务”,与处理家务、庄田完全不同,她从中是学到了许多的东西。
将置办地皮的事情布置下去,公孙佳以为可以歇息了,却又收到了来自虞清的投诉:“府上小郎君有些顽劣,还请东主示下,在下可否管教他?”
第44章顽劣
虞清对这份蒙师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除了是教小孩儿,与自己的学识无益之外,别的再没有毛病了。
按照事先约定的,虞清每天在府里管一顿饭,他早晚饭都在自己家里吃,府里在前面给他安排一间房子,他的饮食也有标准,虽不与主人家同吃,但也不坏。且比做清客时舒适惬意,不用看宴会主人的脸色吃饭。做清客,挟一筷子菜进嘴里都得注意,别正在吃的时候别人问你话,你是吐出来还是咽下去呢?
府里给了虞清双薪,够他在京城租个房子安顿妻小、养活一家了。虽然存不下什么积蓄,生活到底宽裕了许多。
除了学生不受教之外,也没什么问题。
可作为一个老师,学生学不进东西,是对一个老师最大的羞辱。尤其虞清这样认真的人,他接了这份活计就想做好。否则白拿了公孙佳的束脩,他心里很不安。
教这些权贵人家的小孩儿与自己当塾师有一个本质的区别——没法随意的惩罚学生。
放在外面自己当塾师,那就有一个说法,家里大人都会说一句:“随便打。”只要学生能学得到东西,做父母的乐见塾师认真负责。你要是不管学生只混个馆,做父母的才要不开心。所谓天地君亲师,老师的地位还是不低的。
富贵之家则截然不同。
搁皇室,不让老师跪着讲课都算优待老师了。放到权贵人家,不用老师跪着了,但想因为学生不认真而打学生的手心,那老师一定另有一重比较拿得出手的身份才行,不然也打不着学生。
虞清此来,就是要公孙佳划个道儿来的。他觉得应该这样做,否则宁愿再受穷,也不想受这个气了。
公孙佳好奇了:“普贤奴不受管?”不应该呀,普贤奴的“自律”好到反常。说他蠢,公孙佳相信,说他“顽劣”那几乎不可能。拜师那天,公孙佳也算旁听了一下虞清讲的课,师生二人她都观察过了,两人都还可以,相处得也还可以,如今二月才过了小半个月,这就开始不行了?
虞清有些担心,怕这家里的长辈也与大多数富贵人家一样过于溺爱孩子。他找公孙佳而不是去找钟秀娥,就是因为一般人家隔辈亲,祖母、外祖母尤其会溺爱孙辈。公孙佳是做人姨母的,这溺爱之意会轻一些。
缓了一缓神,虞清组织了一下语言:“倒也不是不可救药的顽劣,只是……他……”
“先生请坐,慢慢讲。”
公孙佳态度和缓,有效地安抚住了虞清的情绪,虞清慢慢地说:“在下既接了这份差使,便想做好。可是余盛这个孩子,他性子跳脱,坐不住。他的这种淘气又与旁的孩童不一样。在下自己也有几个儿女,小时候也有淘气的,却都不是这样。”
亲爹可以随便打儿子,被包养的先生就没法这么打学生,排除这一点不同之后,余盛与一般的小孩子的表现也不一样。
“他先是坐不住,小孩子嘛,都有些跳脱,慢慢梳理就好。他还会讲歪理。什么小孩子就应该是坐不住的,过一阵儿就该休息,不应该让小孩子坐一个早上。”
“还有呢?”
“他还非议圣贤之言。对了,这两天说,学习很痛苦?违反人性?”
公孙佳的眉毛挑了起来。
虞清也有点留意她的表情,见她这样,说:“东主也觉得有点不大对吧?”
公孙佳道:“他从小随父母给祖母守孝,乡野里长大了三年,有些离经叛道也不算什么。好好管教就是了。”
以上这些内容,公孙佳有元峥这么个“伴读”放在余盛身边,已然知道了。反正余盛抱怨归抱怨,还是会老老实实坐着听课,就算打瞌睡他也会在座位上把这节课给睡过去而不是跑路睡床去。表现已算可以了。换了钟佑霖的亲哥哥,是办过跳起来打老师的事了。当然,当时他是在宫里当伴读,老师也不是一般人,于是这位表兄被钟保国捆起来,带到老师面前着实打了一顿。
虞清摇了摇头:“他还说,读这些圣贤书,是要将人教得千人一面,弄成一群‘思想上的奴隶’,这还是……”这还是人话吗?
公孙佳的脸点黑:“还有呢?”
虞清叹息一声:“这些还不够吗?哦,对了,余盛的好处也是有的,譬如很关心民间疾苦。”
“嗯?”
虞清道:“是会问在下一些奇怪的问题,都是童言童语,倒是有些悲天悯人的天性,这是很不错的。然而,恕在下直言,对他而言,他好好读书,将来为官一任、造福一言才是最大的悲悯。这公子哥儿的脾性,听人哭诉两句过得苦,跟着掉两滴眼泪,末了说几句场面话,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善人,也就仅止比欺男霸女、贪墨枉法好上一些罢了。”
虞清说到激动处,越说越多:“府上要一个不会惹出大祸来的纨绔子弟,他这个样子倒也还行。不!就他那些奇怪的念头,就容易惹祸啦。人与人怎么会一样呢?君子与小人就是不同的,上智与下愚也是不一样的。他只是中人之资,却要在现在就追寻这些人间至理,就容易走上邪路。纵使有心践行圣人之言,也需要把圣人之言弄明白吧?否则……”
公孙佳缓缓点头,这个虞清虽然不大会看人脸色,但是性情耿直,也不说假话,眼光也还有一点。
公孙佳郑重地道:“先生上心了,不过这个孩子才读书,还请先生宽容他些许时日,咱们再看他几天,如果不行,我必管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