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公孙佳道:“说了会回去的。”
容逸先与她谈妥了太皇太后与章碛的优待条件,公孙佳一点异议也没有。容逸又提到了雍邑官员的问题,公孙佳也与赵锦说的那样,并没有把他们全部清理掉的打算。公孙佳道:“只是人还有点不够,还会再挑选些各地英才共襄盛举。”
容逸道:“那是您的事了,我只想把之前没做完的事做完。”他还是惦记着他那个学校的计划。
公孙佳道:“只要能腾出手来,如今谁的手头都不宽裕,你知道的。我如今只能保住之前的官学生,给他们发些口粮,不致饿死罢了。”
容逸道:“只要你有心,总能挺过去的。”
条件谈妥了,容逸才递上了太皇太后加了玉玺、以章碛名义发布的诏书。这大约也是章碛发布的最后一封诏书了,诏书还是容逸写的,内容无外乎“连年天灾,上天抛弃了我们章家,我才疏学浅德行差点,干不动了,为了顺应天意,所以我不干了,体面退场。她一直很能干,大家都知道的,现在大家能够保全身家性命也是要感谢她的。家当都在这儿了,为了百姓免于遭受又一次兵火的摧残,我俩商量好了,我投降,她接管,你们该干啥干啥。”话都是场面话,谁退位也都说那么几句。随后是奉地图、并有户口等等。
公孙佳看了这封名为诏书,实为降表的东西之后,轻轻说了一句:“天命。”
容逸听到“天命”二字也是百感交集,这些年来他们都被这“天”折磨得够呛,他说:“只求上天不要再折磨我们了。”
“你说天命是什么呢?我近来在想,让天自己告诉我,什么是天命吧!如果我真的做对了,就让这天下风调雨顺。”
眼看他们越说越危险,彭犀果断地插言道:“还是余盛说的好,民意就是天命。哪怕有灾变,只要上下同心仍能度过难关,咱们就是。纵然没有灾变,内耗不止,也不是什么好年景,南朝就是。”
“彭公,莫慌,莫慌,”容逸安抚地说,又对公孙佳道,“佛喜欢你,天也会喜欢你的。”
公孙佳笑道:“但愿。”
她安排容逸先住下来,将章碛的诏书公布了出去,自己仍然是不慌不忙地行进,这一次先进就顺利得多。皇帝自己先降了,虽然只是半壁江山的皇帝,他在这半壁江山里仍然是有象征意义的。地方官员有急惶无计的,也有心内早就有底的,此时也都没什么抵抗的心思了。公孙佳这个人,你说她是敌国,其实她是个故人,还是个老上司。要说是自己人,那还真是自己人。
公孙佳一路收束兵马,怎么走的又怎么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支大军。
章碛亲自到雍邑城外迎接,公孙佳也不能托大,被妹妹扶着,下车来与章碛见礼。章碛的背后是一群表情各异的雍邑官员,有欣喜的,那是余盛等人,有凑热闹的,那是贺州纨绔一类,还有矜持含蓄的,多半是京派官员。
章碛要拜,被公孙佳扶住,她的力气不够,妹妹又从旁搭了把手,把章碛给提了起来。
公孙佳待章碛很客气:“您辛苦了。”
章碛道:“我有什么好辛苦的呢?总算解脱了。都是贺州出来的,都是自家人!谁当头儿罢了!”他倒记得住这句话。此言一出,后面官员里就有人喝了一声彩:“说的对!”容逸转脸望去,依稀是个贺州纨绔的模样!
话音刚落,便有人大声叫道:“谁与她是自家人?有逼迫自家人的吗?”
有人不同意了!
第319章天意
大好的场合,本来就是走个过场。章碛表现出自己知进退,公孙佳表现自己谦卑,各方势力表示理解与支持。再来几个吹捧的,皆大欢喜。
偏偏有人来搅局!好些个人脸色都变了!章碛有一丝宽慰又有一丝担忧还有很多的害怕,混合成了个扭曲的表情。他看了看公孙佳,却见公孙佳脸上一点异样也没有,只是循声看了过去。
公孙佳并不惊讶,没有人表示反对她才要担忧呢。本朝这么些年,太祖在位的日子最长,他和太宗加起来占了一多半的时间,那可都是厚道人、过的都是好年景,若没有几个忠臣义士反而是奇怪了。想来太祖太宗的人缘不至于差成这样,也不至于只有一个霍云蔚还在死守。
说话这人公孙佳也有印象,是个贺州老乡。姓鲍,好像是叫鲍信。此人的家族不算特别显赫,开国勋贵的好处是拿到了一些,又与钟、纪、朱、公孙这样的人家不能比。到得此时,反而是他站了出来!无论他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这个时候的这个人都是比较讨公孙佳喜欢的。
公孙佳的耐心也就足,道:“你要怎么样呢?”
“我没什么本事,有的不过是一颗忠心而已!倒是你们!食君之禄不能担君之忧!你们高贵厚禄,国之贵戚,就是这么对待太祖太宗的后人的吗?公孙佳,你这样对得起太祖太宗吗?当年你爹还是……”
余盛大怒,当场跳了起来。他是比所有人都积极盼望公孙佳自立的人!不是因为那个是他小姨妈,不是因为那是个“书上写的最后的胜利者”,不是因为他这么做能得到很大的好处,而是因为他余盛是亲民官!他知道老百姓这些年过的是什么苦日子!什么生产力生产关系之类,他这个学渣是弄不太明白的,但是也知道这会儿搞民主共和是啥用也没有的。奴隶社会也有民主呢!他又没办法搞个工业革命,他认了,他现在就要一个人能站出来,不去管所谓的“忠义”名声,只求这个人能够给百姓提供一个安定的环境!
余盛是所有人里最讨厌拿太祖太宗来说事的人,他破口大骂:“你装什么大瓣蒜呢?朝廷议事的时候你怎么不跳出来反对?非要这个时候露一脸?还太祖太宗?他们喜欢子孙自相残杀?喜欢哀鸿遍野?喜欢生灵涂炭?喜欢天下大乱?哪怕洪水滔天只要天下还姓章就可以?”
“别他妈的再有为了给儿孙省口吃的自己绝食饿死的老人了!别他妈的再有因为养不活被卖掉的孩子了!别他妈的再有被溺死的婴儿了!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你他妈的一点‘美名’,是他妈的别人全家的命!”
余盛愤怒的声音在空中回响,嘶哑劈裂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们土里刨食还要纳粮供养你自己饿肚子的时候你在干嘛?他们卖儿卖女还要供养你享乐的时候你在干嘛?啊?!能得你!你家太祖还是前朝的百姓呢!”余盛开始口不择言,“咋?自己过不下去了就造反,自己是人上人了,别人就活该去死,还不能吱两声?你咋不上天呢?哦,你这年纪,怕是连苦日子都没见过吧?我他妈跟这天灾忙活了十年,我从山里拣等死的老人,从河里捞投水的青年,育婴堂里塞满了孤儿,你都干什么了?抄着手来等吃的,你个吃白饭的还吃出优越感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呸!”
类似的话余盛对公孙佳说过,哭得满地打滚儿,他那么浓烈的感情公孙佳不太能够理解,公孙佳只能理解“不能让百姓过不下去,现在百姓确实很苦了,得给人活路”之类的。而她周围的人里,大部分与她差不多。但是余盛这番话却是发自肺腑的诚恳,态度最能打动人。容逸等人无不恻然,连叫好的贺州纨绔也被这语调感动得开始抽鼻子,决定以后家里人管着叫不许大开宴席浪费的时候听一听话。
公孙佳没有拦着余盛开腔,余盛开始的时候跳得太快,后来是因为让他这样骂一骂也没太大的关系,不挑明了,还有些人云里雾里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呢!目前为止,说的这些还是爱民之心,再说下去就要骂“统治阶级”了,眼见他快骂出更离经叛道的话来了,公孙佳急忙阻止了,道:“来人,把他搬走!”
薛珍急忙带人把余盛抬到了一边,余盛扭动着身躯挣扎,被薛珍盖住了嘴:“小郎君,大好的日子,少说两句、少说两句!”把他一股脑给抬了下去。
容逸赶忙出来打回场:“请二位入城,些许事务稍后再提。”
鲍信责问的话被余盛打断,气势一歇,但仍然说:“你们自去热闹!我只认太祖太宗为君,见不得他们的子孙后代这么没骨气!更看不下去诸位这么没有骨头!”
容逸喝道:“你待怎的?”你还能阻止了不成?周围的侍卫们警惕起来,刀已出鞘——公孙佳遇到过不少刺杀呢。
鲍信眼带轻蔑地看了护卫们一眼,仍然昂首立着。
公孙佳毫无愠色:“好,我送你走。要通知周廷来接你吗?”
“我找霍相公!”
“请便,不必知会我。你的家小、财产、奴婢都可以带走。见到霍叔父,帮我带句话——与一群虫豸在一起是治理不好国家的,”公孙佳说,“我懂太祖太宗品性高洁,如果还有人想要与鲍信一起,只管去。人各有志,我不阻拦。相识一场,还请诸位保重。”
这么一着,倒把人给整不会了。容逸等人要感叹她确实有度量,鲍信等人能说的也就只有“不念旧情”以及“假惺惺”、“沽名钓誉”之类的,再次开骂也没了一开始的气势。
公孙佳一笑而过,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入城。
公孙佳入城之后,先入宫拜见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回天乏术,性子也没有常安公主那么倔犟,讪讪地与公孙佳见了礼,而后问道:“要我与二郎搬往何处?”总得给新君腾地方吧?
住处都被容逸与彭犀商量得明明白白的了。雍邑新建的时候规划得十分周详,本身就有不少府邸,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为了皇室预留的。但是皇室后来再也没有过来,只有少数几个宗室被家人安排到了雍邑来混个资历之类。因为不同的级别有不同的规制,王府的规制一般人也住不了,闲了几座,就由太皇太后与章碛挑选,选中哪个就是哪个。
现在也不急着搬迁,一是大典还在筹备中,公孙佳总得经过一个大典才好正式入驻。二是急忙赶人显得不雅,三则公孙佳在雍邑也有旧府邸,许多东西都封存在那里,搬迁也需要时间。最后,公孙佳认为最重要的是,她第一要紧的是安抚上下,而不是自己显威风。
进了宫,拜见了太皇太后之后,她没有在行宫中多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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