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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嫡出兄妹怎么打算的,顾成卉是半点也不知道。正巧她这时吃得高兴,就跟半夏感叹了一句:“我觉着,最好吃的就数这个螃蟹肉混了虾肉馅儿的小笼了……”声音放得不高,却还是被固三少爷听了个正着。
顾明柏就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姑娘,慢悠悠地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玉老虎开了口,话音却不好听:“五妹妹也是我们顾府的小姐,养得便和我三妹妹七妹妹一样的金尊玉贵。你说这闺阁女儿不通文墨,在大事上见识短浅也就罢了,怎地连吃食上也像那些个没眼界的似地,但凡见了个虾啊蟹的,就认为是好的?别说做哥哥的不教你,五妹妹,你认为这桌上哪一样吃食最难得、最耗费物力?哥哥必定给你一一详细解释了听。”
他这样尖酸刻薄的语气,换了一个脸皮薄的小姑娘,真是可以把人说哭的。所以他说罢便往椅背上一靠,等着欣赏顾成卉的表情,他带来的丫鬟别锦立即握手成拳,轻轻捶打起顾三少的肩膀来。
说她小家子气没有品味,顾成卉其实并不往心里去,可她忍了又忍,仍觉得那句“女儿家不通文墨,见识短浅”刺耳之极。她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的姐妹们也都听见了这话,却个个儿面上都波澜不惊、不以为怪,好像这话是天经地义一样。
她知道作为一个古人,这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她只能强忍着反讽的冲动,像反击七小姐那时候一样,尽量从容地问道:“这真是要请教三哥哥了!小五倒不知道三哥哥在吃喝上这样有研究。”
这个话隐隐带着对方不务正业的意思,如果是对着顾七说,只怕她就要生气了。然而顾三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好说。这吃喝一道其实也是大有学问,我在外行走交际,人情往来,自然什么都要懂一点。”轻轻巧巧地把这话变成了赞美。“你们这些个女人家,什么也不懂也是正常。今日哥哥教你,这桌上……”
顾成卉前生活了二十五年,从没有人这样当着她的面说过,你们女人如何不行的。一是因为她自己成就出众,二也是因为她最不爱听这种话,一听就炸。顾成卉虽然不平,仍旧保持了一线理智,扬声打算了顾明柏摇头晃脑的得意劲儿:“小妹无礼了!小妹有一句话,不吐不快,还请三哥哥别怪我无状。”
她声音里带着鲜见的怒意,一出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老夫人都朝她望过去了。明明知道这样做会给自己招祸,明明知道古人就是这样男尊女卑——可是有一瞬间,顾成卉想,就算下一刻死了,我也为自己活了一把。
顾明柏缓缓坐直身子:“五妹妹请说。”
“从刚才起,三哥便口口声声说女儿家这个不行、那个不是。三哥哥想没想过,要是你也一落生就被关在一处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能有多少见识?出不得门就罢了,还要加上不得启蒙、无人教化,便是连想看看书,也有三哥哥这样的人出来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顾成卉深深地吸了口气,装作没有察觉姐妹、丫头们见了鬼似的目光,“说来说去,和出身好人的仗着家世欺负别人,无非是一个道理罢了。妹妹说句大话,若是我与三哥哥处境相同,恐怕三哥哥还及不上我呢!”话音刚落,就听得身旁尽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她把这些吸气声听得一清二楚,却丝毫没在乎。心里翻来覆去地,只有一个念头:来了这个鬼地方,不能出门、不能做事,没有自由,就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今天我偏要说点心里话!
尽管理智一直在鸣警报,可顾成卉仍紧紧地盯着顾明柏,没有一丝后悔退缩。
顾明柏漂亮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怒气,很快又收敛了起来。“五妹妹这话,当真要贻笑大方了!怕不是成日在绣房里闷坏了,异想天开了吧?也是,无知的人是最会说大话的了。”
顾七适时地帮腔道:“五姐姐,这话你可说差了。我们女儿家,最重要的可不就是贞静安宁四字,你老惦记着出去可是会坏了家声的呀。”要说顾三的话只是难听,顾七的话就是毒了。
顾成卉看着这对兄妹冷笑一下正要说话,就听见老夫人开口喝道:“你们眼里都没有长上了是不是!都给我安静点,五丫头过来!”声音沉沉,不辨喜怒。
随着老夫人这一声,饭厅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小姐们都低下头去看自己面前这一块方桌,丫鬟们更是一声也不出。半夏的下嘴唇更是咬得都发白了。顾明柏也紧紧地闭着嘴,看着顾五站起身走到老夫人身边,心中却也是冷笑着:这个五妹妹,看着是个灵巧人,实际上却是个笨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长辈面前就敢跟嫡兄高声大气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后院里活到今天的?
他就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热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