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ww.biquxsw.cc,庶道难 !
顾成卉眯着眼,瞧了一眼钟漏,已经是子时下三刻了。
当家主母的物件,都被保养打理得特别精心。
无论是什么难以触及的角落,伸手一摸,都是干干净净,片尘不染。漆木家具上,连一小丝儿划痕都没有,即使在夜里就着微弱的月光看来,依然光亮如新。想来是常常上漆打油的……
也多亏了这一点,当顾成卉悄悄打开屋子南侧的窗子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但她仍然迅速回头,望了一眼架子床的方向。
帐子里依然是那么静悄悄的。
离丑时还有一刻钟,顾成卉走到屋门口,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外间里两个丫鬟的动静。两个似乎都睡得很熟,不知是哪一个时不时地还会发出磨牙声来。她满意地走回屋里,又在屋子当中来回踱了几圈步,四下看了看,颇有“山中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感觉,不禁无声地笑了笑。
忽然从南窗处传来两声极轻微的动静,好像有人敲了敲窗棂。顾成卉立刻又把目光对准了孙氏的床——见依旧没有半点异动,这才快步走到了窗前。
外面站着一个眉眼俏丽的小姑娘,正是细辛。
顾成卉张望了一下她的身后,这才向细辛看去。细辛用微弱的气声道:“那丫头说,太太一些不重要的书信单据,都装在一只黑漆木匣里。往日也不上锁,就那么放在一个黄梨木联三橱的抽屉中……”
顾成卉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
耐不住心里的好奇,细辛不解地问道:“姑娘,连下人都知道是不甚重要的信件,您还去看它干嘛呀?”
顾成卉摇摇头,轻轻用同样的气声回道:“一会儿告诉你。到时你别忘了从咱们包袱里拿一支画眉黛青过来。”说罢,便冲远处抬了抬下巴。细辛会意,四下一打量,便悄悄地离开了。
刚刚关好了窗子。顾成卉就听见孙氏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她做贼心虚,惊了一跳,马上缩在了黑暗里,眼睛直盯着孙氏的方向。静静地候了半响,听得孙氏的呼吸声一如既往,按照同一个绵长的节奏一起一伏,这才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那只黄梨木联三橱前。
她同时拉住两只黄铜把手,微微地一使劲儿,两个抽屉应势而开。发出一阵木料摩擦的轻响。顾小贼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异动,这才低头一瞧,——运气不错,一只黑木匣子正静静地躺在左手边的抽屉里。她赶紧把匣子慢慢地抽出来。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有一叠随手叠放的信纸。
顾成卉把信纸揣进怀里,把抽屉关好了,走到门口,用一种懒洋洋的声调叫道:“苏金,苏金!”
外间里的磨牙声忽然停了,响起几声嘟囔。顾成卉没有放弃,继续叫了几声,这才终于从外间里传出来回应了:“谁——噢。是五小姐。您找我什么事儿呢……这大半夜的……”
顾成卉虽没有回头,却也听见背后屋里的架子床上,孙氏又翻了一个身,带动衣被发出一阵悉索的声音来。
“提上灯,领我去净房。快一点儿。别磨蹭啦……”顾成卉一叠连声地催道。苏金大概是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也不见出来,顾成卉干脆自己提了灯,径直走进外间道:“干什么呢,这么慢!快点亮了灯,带我去净房。”
苏金睡得正是香甜的时候,被个不是自己正经主子的五小姐给硬生生叫起了,不免有点怨气,拉着脸点了灯,拖拉着鞋子,打着呵欠走出屋。“您也不是不知道净房在哪儿……”
五小姐充耳不闻,只步伐迅速地往净房走去。
苏金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替她把净房里的灯烛点上了,自己提了灯在门口等。顾成卉朝她歉意一笑道:“嗳哟,可能要让你等的时间长一点儿了……”说罢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低了头。
一阵凉凉的夜风吹来,吹透了苏金的薄薄外衣,她稍稍打了个颤,强笑道:“——要不我替您去把细辛叫来罢?”
顾成卉忙点了点头,红着脸笑道:“也好,往日我去净房也都是她伺候的……那就有劳你了。”
苏金忙道:“这算什么!我这就去。”说罢转身就走。背后的顾成卉看她走远了,忽然噗嗤一笑,感到了一种恶作剧式的得意。她踩着台阶进了净房,将门掩上了,掏出怀里的信件,在灯烛的光下迅速地看了起来。她读书速度极快,不多时就把看过的信件分成了两叠。
过了一会儿,细辛就跟着苏金一路而来。到了净房门口,苏金随口交代了两句,便止不住地打了几个呵欠。细辛见了,自然明白她什么意思,口中不住说着好话:“辛苦姐姐了,劳你走这一趟……”才把苏金送走。待她走得看不见人影了,这才在门口轻声道:“姑娘,我是细辛——”
随着这一句话,房门就开了个缝儿。细辛把黛青递了进去,就耐心地站在门口等待。
孙氏的净房里头,装饰得十分华美。红漆木的地板上放着一个双扶手、带软垫的精致马桶,一边的墙上挂了一张竹制小篮,里面放了厚厚一叠洁白的草纸、几瓶味道浓的香露、一小碟澡豆。顾成卉将信纸凑近了灯光,抓了一叠草纸,沾湿了黛青,就照着那几封书信单据抄写起来。
这个抄写功夫,她高中的时候可没有少练。此时她重新拿起笔,刷刷地写着简体字,竟好像回到了少年时候,才过了一刻钟就抄得差不多了。等都抄完了,她对照着读了一遍,用黛青划了几个圈,这才打开门对细辛笑道:“她们也勤快,晚上把马桶都清干净了。你快进来,多少用一次,别叫她们第二天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