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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且不知自己得了皇帝做保山的女子,此刻正十分辛苦地在床底下趴着。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算一算,顾成卉已经在床底下趴了有……五六个时辰了罢?她浑身酸疼得甚了,一动也不敢动,胳膊肘儿早就已经麻得没有了知觉。
就在昨晚,当林妈妈告诉她,觉得老夫人喝的药里药材不齐以后,顾成卉再也按捺不住了,立刻偷偷地溜进了老夫人的屋子里去探望祖母。
进屋一瞧,老夫人依旧像上一次一样昏昏沉沉地睡着,顾成卉一连轻声叫了几次,老夫人仍然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就在林妈妈提议将老夫人扶起来,喝一点水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一块儿响起的,还有乐妈妈那副大嗓门:“……赶紧回去,不要在外边乱转!”正站在病人房门口,毫无顾忌地对着院儿里丫鬟喊话。
乐妈妈话音一落,紧接着,里间的两扇窄窄木门已经被她推开了。
推开门,再转过影壁,马上就能看见老夫人的床榻。留给顾成卉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林妈妈早已慌了手脚,她一时更是没了主意,只好就地一滚,躲进了老夫人的床底下。
乐妈妈的那双绛紫色绣水鸟纹的花面鞋很快出现在影壁前——“你怎么来了?”
林妈妈定了定神,似乎很不高兴地道:“我是老太太的贴身妈妈,如何来不得?”
“太太早已有了吩咐,不让你们随便进来。听不明白吗!”乐妈妈无意多说的样子,绛紫花面鞋又往前走了几步。“还不快出去?”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恐怕林妈妈因为床底下的五小姐而焦心得不行,可偏偏又没什么好借口留下来——就在工夫,乐妈妈又催了一遍:“快出去,莫影响了老夫人歇息!”
躲在床下的顾成卉恨不得朝她那双鞋子上啐一口。
代表着林妈妈的土黄色鞋子犹豫地来回踏了几步,最终还是被绛紫色鞋子给赶出了门。
影壁后面传来门开合的声音。接着那双绛紫色鞋子又返了回来,直朝床走过来——顾成卉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往里头躲了躲。鞋子在床边站住了,随即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绛紫色鞋子也走了。
顾成卉默不吭声地在心里数了三十个数,这才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
床上老夫人依然沉沉地睡着,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顾成卉轻声叫了几次。依然没有半点反应——上一回起码还能把人叫醒了,这一回竟是叫也叫不醒……显然是病得更沉了。
顾成卉叹了口气,四下一望,目光不由落在了床边一只空碗上。
此时已是深夜了。这应该是晚饭时候喝的药——喝空了以后,也没有人来收,就这么扔在了桌上,残留的药汁都已经干涸了。顾成卉想起林妈妈的话,拿起药碗闻了闻——自然她什么也没闻出来。
看一看漏钟。离天亮还要三四个时辰。
也就是说,离下一次喝药,还有起码四个时辰——顾成卉想了想。站起来四处看了一圈,不过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一无所获。
看来只有在这儿一直待到早上,才有机会去查探祖母喝的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一边在心里转着各种念头,顾成卉一边又不死心地转了几圈——
“五……丫头?”忽然从床帐后头发出了一声极微弱的呼叫。
“祖母?您醒了?是我,我来看您了……”顾成卉一惊。忙拉起了帐子。屋里没有点灯,十分昏暗。借着窗外的一点微光,顾成卉打量了一下祖母,心里立刻像是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似的。
记忆中的祖母,从来没有这样消瘦苍白过。原本丰润光滑的脸,不知道怎么突然起了这么多的皱纹;干枯皱褶的皮肤,好像随着老夫人勉强说话的动作,马上要破碎了似的。她强忍下心里的悲戚,挤出了一个笑道:“祖母,您好好歇着,小五在这儿呢。我伺候您,等您病好了,到时候咱们……到时候再……”
喉咙到底还是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老夫人嘴边的纹路一抬,好像想要露出一个笑。“看、看……不……到你、你……成亲了……”
这句话险些把顾成卉的眼泪勾出来。她忙低声道:“祖母这是什么话……您年岁还健旺着,小五还等您给我添妆呢……”
老夫人半开半合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一下。她将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停下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伸向自己的衣领,拉开了,露出了一条红绳儿。
“拿……拿去……”
这句话细弱极了,叫顾成卉几乎贴在了祖母脖颈旁边才听清楚。她有点茫然地一抬头,看了一眼那根细细的红绳。
在祖母的眼神鼓励下,顾成卉双手有些颤抖地从她衣领间抽出了红绳——红绳的末端,系着两把黄铜钥匙。“这……这是哪里的钥匙?”顾成卉有些迷惑地看向祖母。
老夫人皱着眉头,费了好大力气似的,猛地吐出两个字:“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