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说你们的人在京师暗中谋刺了成国公朱勇的幼子,成国公愤而发兵讨伐。这事是殿下吩咐他说的?”白莒又道。她说起汉话来口音像西南地区的方言,云贵川这一带的口音在张宁听来很相似,反正在他听来就是川话,从白莒口里说出来倒是很好听,只是话里仿佛带着辣味。
张宁毫不迟疑地立刻辩道:“不是我吩咐他说的,是确有此事。”
他说的是南京官话,此时大明的通用语言,语速平缓而快。给人的感觉很沉稳而镇定,但他的神色之间隐隐有些郁色却很难察觉。仍谁面对他现在的压力恐怕也会郁闷的。
“原来如此。”白莒冷淡地回应一句。
张宁品着她的语气,便又说道:“湖广到京师两千余里,此事并非我们蓄意布置。建文余臣内部的人大部分不是我能掌握的,刺杀朱勇幼子之事并非我们蓄意安排,那人恰好在这个时候被杀,时间上完全是个巧合,以至于朱勇把仇算到我头上。”
白莒微微点头,这么一个说法倒是可以让人将信将疑了。毕竟张宁军没必要为了帮助苗人故意吸引官军主力的攻击。她开口说道:“不管怎样,朱勇的官军北上,确是帮了我们的大忙。苗人绝非恩怨不明,我们苗王愿意回报殿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可是陈先生在苗王面前提出的要求,让我们进军龙头寺之事,恐怕……很多头人都不赞成,我们继续东进很可能再次被官军断了后路。”
张宁问道:“冒昧问一句,诸苗部追随苗王起兵,要图甚么,你们想要这场战争的结局是怎样?难道在原地等着朝廷调兵去平定?那起兵又有何益?”
“这……”白莒一语顿塞,随即又道,“这是苗人的事,不便向您透露。”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其实古往今来苗疆起兵不只一次两次,少则数月便被击败平定,多则数年,唯一的结果是从来没有成功过。”张宁口吻锐利地说,“为何?因为以苗人的人口和实力和中原王朝相比实在悬殊太大,西南苗疆更没有北方游牧人的彪悍武力,所以结局几乎都是注定了的。你们甚至连受招抚的机会也没有,因为朝廷里有太多的人想要通过这种机会立功封爵,献酋于京师,对于明朝武将来说是一件功劳更是一种荣誉。结果你们会死很多人。”
白莒被说得动了气,驳道:“您要这么说,论如何被盘剥欺压也只能逆来顺受?既然如此,你们的人比我们还少,为何不逆来顺受,却要起兵谋逆?”
张宁道:“我们不是谋逆,道理很简单。就假如你们白家外面有个亲戚,突然带着一帮人回来将你们家的人打杀了一通,然后抢走了房子和地;过了一些年,你们家剩下的人又拉了一些人打回来,想要夺回家产,这是谋逆么?”他顿了顿又道,“其次不同的是,比如白家总共有很多人,家主暂时虽然人少,却能有可能拉拢其它白家的人一起去夺回家产;假如一些别族的人,人数和实力远远不如白家,他们想来谋夺所有白家人的家产,如何能办到?”
白莒的情绪微微冷静,说道:“你的话我听懂了,意思是你们可以拉拢其他汉人一起造反?而我们只能靠苗人?”
“正是如此。”张宁道,“几个月前我手下只有一百四十八人,起兵攻占了石门县,数月之后的现在已经有一两千之众。我们起兵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夺回大明朝廷的政权。”
白莒道:“中原朝廷可是控弦百万,你就算有了一两千人马,真的能成?”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尽力而为罢了,但对于咱们来说,起兵的路总有一个终点。”张宁淡淡地说道,“苗王何不早作预谋,制定一个方略目标?”
“苗王自有打算,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白莒道,她顿了顿试探道,“以殿下的见识,咱们苗人应该如何做方有出路?”
张宁道:“以小事大,天道常理。实力小的部族,就该依附侍奉大国才能自保,这是规则使然。况且苗人自古就是华夏一脉,称臣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如一个普通百姓,屈服服从于知县地方长官,实属正常,难道一介白衣,非要和权贵争个上下强弱?”
“可是自称父母官的人如果肆忌惮地欺压百姓,又如何屈服侍奉?”
张宁道:“可以挑一个更好的‘父母官’,若是与他又有良好的交情,甚至是亲戚,自然不会被欺压了,还能跟着富贵。”
“亲戚?”白莒脱口轻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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