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地方,总是让人缺乏安全感啊。
他有些迷茫地望着罗幺娘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这时罗幺娘忽然回头来看,碰到张宁的眼神又急忙转过头去,轻斥一声策马快走了。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门口,代表地位的朱漆大门和门厅规格,让穿得不伦不类信差服装的张宁感觉自己很渺小很无足轻重。门口站着一个皂衣奴仆打量着张宁,因为他在人家大门口的戳灯旁边转悠徘徊不太正常。过了一会儿,他总算走了上去,还没开口那奴仆就抢先问道:“你是什么人?”
张宁道:“南直隶张宁,有事求见胡大人,劳烦通报一声。”
不料奴仆一脸恍然道:“你便是张宁?随我来。”
开了角门,二人便一起走那里走了进去,当然不可能从大门进,只有地位更高或者平起平坐的人才有资格走大门。张宁跟着一言不发地走,能不说话绝不吭声,也不左右张望,一副很守规矩的模样。形似四合院的宅子,他也没细看,粗略一瞧房子修得很正显得宽敞大气,毫无南方天井院落的局促感。
奴仆带他来到倒罩房的一间茶厅里,招呼他坐下,然后才去通报。门口站着一个梳二环头式的小姑娘,一会儿工夫悄悄瞧了张宁几回,终于开口很关心的样子说道:“你渴吗?”
大约来这儿的客人不是谁都有机会被人茶水供起的,得看身份。但张宁风尘仆仆的样子,着实不容易啊。他便报以友善的微笑,摇摇头道:“多谢,不用的。”小姑娘的脸蛋竟然露出微微羞涩的红晕。
等了约半柱香的工夫,门口就进来一个戴东坡巾的中年人,脚还没跨进门就爽朗地说道:“让客人久等,胡公有公务出门了,我姓燕,礼数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张宁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行礼,再次自我介绍了一番,不管怎样自报家门总是一件礼貌的事。他注意到这个姓燕的中年人腿是跛的,但说话中气十足,面相也是四平八稳方方正正,却是不好猜到他究竟是胡府的奴仆管家还是亲戚。
“上茶。”燕某人吩咐了一声,然后颇为客气地请张宁入座。
张宁自忖无法断定此人身份,加上自己是革了功名的平民,便放低姿态等中年人先坐,自己才坐下。燕某人问道:“闻张先生自南直隶来,有要事求见胡公,是为何事?”
想起进门那会的顺利,张宁猜测胡府的人早就得知自己要来,现在燕某人却明知故问,想来是有意置身事外的打算。张宁沉吟片刻,揣摩一番便将自己如何被迫、如何连累了主考官于心不忍等事大概说了一遍。
燕某人很认真地听着,好像第一回听说这事儿一样,并不中途打断张宁的叙述,等说完了他才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张先生到京师来一路还顺利吧?”
当然不顺利,老子还没上路差点就“意外死亡”了,更别说路上还遇到什么桃花仙子一类不三不四的和官场不相干的人。张宁对那帮玩阴的人没有愤怒的心情和报复的心态是不可能的,但他此时显得比较冷静慎重,大约是缺乏安全感的本能提防心态。
向胡府的人控诉御史周讷的无|良行径?这事儿其实没必要,犯不着自己出头,真如罗幺娘说得那样,此人完全不守官场游戏规则属于狗急跳墙、又达不到制定规则和改变规则的高度,迟早有人弄他,走着瞧就可以了;还有一个考虑是如果自己明说遇到的凶险,那是怎么化解的?最后非得扯上于谦甚至杨士奇,只有他们才有这个能耐。显然胡府的人不愿意和东宫的关系弄得太明显,毕竟东宫虽然极可能是以后的主人,投过去有前途,问题是现在有没有命去等着享受前途?
很多东西虽然只是自己推论臆测,不过人生地不熟的保守一点总不是坏事,所以张宁斟酌一会儿就说:“我启程得早,倒没什么周折。”
燕某人很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事关吕侍郎的清白名节,既然有人找上门来了,胡公多半愿意过问。这样,你先在胡府暂住下来,重新写一份真话供词,等胡公回来了我把事情始末向他讲讲。”
张宁忙起身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