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川静静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
陆知序迎面对上他的笑容,很久,忽地放低了声音,叫了一句他的名字。
“行川。”
她说:“你忽然问我想住哪里,想把家里装修成什么样子,是准备和我有一个家吗?”
晏行川缓缓屏住了呼吸。
陆知序很少叫他“行川”。
从前不熟悉的时候,她管他叫“晏总”,语调常常带刺;后来他们熟悉了,陆知序就开始管他叫“晏同学”,“同学”二字念得格外板正。
他们在一起以后,她也只管他连名带姓地管他叫做“晏行川”。
好像如果叫了换的称呼,就会露出破绽,显得她格外不正经。
但此时,“行川”两个字从陆知序嘴里说出来,却忽然让他感觉到了某种惊心动魄的意味。
晏行川看着她,目光颤了一下。
许久,他听见陆知序自问自答道:“好啊。”
第66章
“好啊。”
晏行川听见陆知序说。
某一个瞬间,他几乎觉得这句“好啊”只是句再普通不过的闲聊,回答的也只是“今晚喝不喝红枣粥”这样的家常问题。
但陆知序的神色却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来得郑重。
温暖又狭窄的车厢里,她是在清楚明白地和晏行川说,好啊。
——你是想和我一起有个家吗?
——好啊。
晏行川缓缓摒住了呼吸。
隔天清晨,陆知序一大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拖着晏行川去陪她去选衣服。
晏夫人的葬礼将在今天下午结束,晏董事长晚上就要坐飞机走。
临行前,他提出想好好和陆知序见上一面——
以正式的,长辈和“儿媳妇”的身份。
陆知序这趟来北欧来得匆忙,她以为自己只是来参加葬礼的,所以出门时只带了两套葬礼上穿的正装和两套居家服,没一套适合见家长的。
只好一大早就拖着晏行川去买。
十一月清晨的北欧才落了一夜小雪,天气格外冷,陆知序把自己从床上挖起来,穿好大衣,裹好围巾,便十分匆忙地出了门。
晏行川在她身旁联系附近的朋友,让他们荐几个合适买衣服的地方过来。
晏董事长妻子新丧,这几天里出现在他身旁的人基本斗穿着素淡,陆知序于是也挑了一套稍显正式的衣服,白色内衬,黑色外搭。
黑和白原本都是很沉闷的配色,但那套衣服的剪裁格外合宜,穿上去后,衬得陆知序整个人都安静温和了起来。
临去见晏董事长前,为显正式,陆知序还特意请人给她化了一层很浅淡的妆。
她化完妆出来时,眉眼相貌都几乎没什么变化,但晏行川却仍旧愣愣盯着她瞄过的眉毛看了好几秒,暗自出了一会儿神。
——距离上一次他看见陆知序脸上带妆,已经快过去十年了。
陆知序这个人好像生来就特别怕麻烦,念书的时候不喜欢动不动就来和她搭讪的人,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复;工作后不喜欢那些逢年过节就出现一回的,让她“也拾掇拾掇自己”的所谓长辈们,因为“拾掇自己”这件事太浪费时间。
晏氏集团的员工守则上并没有对员工的着装要求,于是平日里在公司,陆知序一直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
她从不化妆,有时候被念叨得烦了,就抹一点口红敷衍了事。
出席某些重大场合,一定要穿正装的时候,她也一贯选些宽大的日常款,避免自己穿得不舒服。
在晏行川的记忆里,陆知序上一次穿得这么正式,还化了一套全须全尾的妆在脸上,还是在高中时期的元旦汇演上。
那天班里集体换衣服化妆,陆知序于是就跟被赶上火架的鸭子一样,满脸都是被逼良为娼的不情愿。
没想到,如今只是去见一个其实早就和她见过面的家长,她还能拿出这阵仗来。
和晏董事长约的见面地点在葬礼现场附近的一家小咖啡厅里。
陆知序惴惴不安地在脸上挂了一副假笑,一边心怀忐忑,一边下意识地在脑海中脑补起一堆言情大戏来。
晏董事长和晏夫人一向夫妻情深,如今晏夫人过世,晏董事长大约就更拿晏行川当唯一的眼珠子疼了。
她和晏行川还没跟晏董事长声明关系,她本人就被晏行川公然带去参加晏夫人的葬礼,说不准晏董事长早就心存不满了。
无数“拿了这五百万,马上离开我儿子”的桥段在脑海中轮番上演,陆知序默默吸了口气,决定要是待会儿真发生这种事,一定要拒绝得坚定一点。
咖啡厅袅袅的香气里,晏董事长穿着一件半旧大衣,神色和蔼地看了一眼陆知序,喊她:“小陆啊。”
陆知序下意识跟会议室被点名了似的端正坐好,答了一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