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没关系,烧了就烧了吧。”
怀玉却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站起来,从边上拿过那些东西,丢进他怀里。
“你看你那若有所思的模样。我连看都不敢看,哪里还敢烧了你的东西?试你一下罢了。”
怀玉瘪了瘪嘴,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就爬进床铺里面,盖好被子要睡了。
扶游坐在榻边,看了看那些帛书。
秦钩的字实在是不怎么好看,他会用笔,但是这几封东西,好像是他用狼爪子沾墨写出来的,偏偏他写得用力,几乎要把绢帛给划烂。
文章倒是写的不错。那当然了,每天对着这世上最有文采的文官写出来的奏折,他就算看也看会了。
就是他的想法总是很奇异。
扶游有时候感觉,自己和他不是一个物种……好吧,确实不是一个物种。
烛光晕染,照在绢帛上。
好好的文章后面,偏偏多了一句“求你了”,还有个按上去的狼爪子印。
扶游扯了扯嘴角,没由来地有些想笑。
这时候,怀玉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戳了他一下,没好气道:“扶小郎君,还不睡?你要抱着那些东西看一晚上?”
扶游把东西放到桌上,然后吹了灯,裹上被子躺好。
怀玉重重地“哼”了一声,把扶游吓得一激灵。
他回过头:“你干嘛?”
怀玉正色道:“我鼻子堵了。”
“……”扶游默默地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你干嘛?”怀玉按住他的手,“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扶游摇摇脑袋:“没有。”
怀玉质问道:“没有为什么要盖住头?你不会闷吗?”
扶游弱弱道:“我的脑袋很冷。”
怀玉伸出手,搓了搓他的脸:“好了吗?”
“嗯。”
怀玉看着他,问道:“扶游,陛下原先不是要杀你吗?怎么现在又……”
扶游乖巧摇头:“我不知道。”
“我看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太像是陛下,倒像是从前那个西南王。”怀玉大胆猜测,“是不是西南王还魂了?”
“不……”不得不说,怀玉的直觉真的很准。
扶游顿了顿:“……不太可能吧。”
“也是。”怀玉笃定,“那就是他后悔了,又想起你的好了。”
他苦口婆心:“你可千万不能吃回头草啊,万一他哪一天又不喜欢你了,你怎么办?”
扶游点点头:“我知道,我又不傻。”
怀玉忽然爬起来,撑着头,看着他:“扶游,你要是想成亲,你可以找我。”
“啊?”扶游震惊,杏眼圆睁,拽紧了被子。
“可以找我的,你脾气又好,又好相处,我也很喜欢你。反正我没几年好活了,你可以先跟我试试。”
扶游轻声呵斥他:“不要胡说……”
怀玉大大方方地搓搓他散在额前的头发,然后躺回去。
“从前我在花楼里,最期盼的就是成亲了。”怀玉看着帐子,“说起来,我和你还是成过亲的。”
他朝扶游笑了笑:“你不要害怕嘛,花楼里把第一次上台叫做成亲,你当时不是拿了一个金冠打赏我吗?你就没注意到,那天晚上房间的被褥都是红色的?”
“我小的时候就想着成亲,我总觉得我和别的小倌不一样,要是让我长大,我肯定不会遇到那些忘恩负义、空口说白话的恩客,我会遇到故事里那种俊俏温柔的年轻客人,然后我略施手段,就能哄得他帮我赎身。我肯定是最特别的一个小倌。”
“结果那天上了台,我才发现,原来我不是最特别的那个,我甚至还不如其他小倌,为我出价的都是些大老粗。”
扶游转头看他,瞧见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怀玉捧住他的脸,继续道:“后来你来了,我才又开始相信,我是很特别的。”
“这些年和你在一块儿到处采诗,我有的时候手疼脚疼地想丢下你就算了,可是想想,不能让你的金冠和金元宝都白费了,你自己做饭又特别难吃,你要是吃自己做的饭,肯定要饿瘦,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这几年过得很好,但我心里就是有一个愿望,越来越强烈。我想真正成一次亲,和谁都好。如果是你那就更好了,因为天底下我只信得过你。不过我们是朋友,还是算了吧。”
“成亲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种标志,标志着我终于得到了小时候想要的东西,标志着我终于自由了。”
“我也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忽然想跟你说一下。可是你这几天都好忙,没空跟你说。”怀玉枕在枕头上,偏过头,朝他笑了笑,“你不知道我听到晏知给你放烟花的时候有多害怕,你要是跟他成亲了,那谁跟我成亲?”
他最后长叹一声:“马上又要过年了,我又少了一年可活的了。”
扶游也看着他:“你不要这样说,大夫都说了,那些药不要紧,好好保养就没关系。”
“嗯。”怀玉随口应了一声,显然是敷衍他,他又碰了一下扶游的手指,“我死之后,千万不要给我挂粗麻布啊,太难看了。要挂的话,还是挂红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