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见,既是故人,但入无妨,不必为难他。”
柳莺莺见是他,眸光流转,未多想,当下抱拳先道:“失敬。”
“风雪大了,请进。”
万疏君礼貌至极,客气话说了回,屋檐下替身旁的墨衣少女拂落肩头碎雪,寒风里走一遭,她脸颊微冷,鼻尖泛红,眉目之间细雪融化,湿了眼尾。
“这位是?”
柳莺莺目光落在乔孜身上,他的身影将其挡了大半,只能窥见半张素白的脸,很干净。
可万疏君摸摸乔孜的脑袋,文不对题,笑着对她道:“此地不许孟潮青进来,望柳姑娘知会他一声。”
“为什么?”
阿葵低头,身旁的熊小鱼替他回答。
“因为孟潮青不干人事。”
“你是什么东西!”
几个万相宗的人听不得旁人诋毁大师兄,那玄衣少年话一出口,柳莺莺便皱起了眉头。
孟潮青的为人,万相宗上下人尽皆知,他一心修剑,待人处事在礼之中,绝无破俗乱德之行,如何不干人事?
“若是阁下道听途说,我们姑且不纠。俗言三人成虎,一言可杀人,往小郎君慎言。”
熊小鱼对着几个少女,一眼看出那股刻薄相,由于外面太冷,他哼了声抬步先进去。
“若要教训我,先去长衡山打死我爹,不然你们都不够格。”
柳莺莺顾及他身上妖兽的威压,想了想,抬手止住几个忿忿不平的师妹。
万疏君领着乔孜跟进去,落后的阿葵低着头,可因为那副样貌,一侧的几个少女纷纷睁大眼,看不够,见万疏君也不解释,乃是默认的态度,于是将他围住。
“你是谁?浑身上下也无多少灵气。”
“怎么与万公子如此相像?同胞兄弟?未曾听说。”
阿葵不语,左右出不去。
他知道万疏君是故意的,万相宗的人在西洲豪横惯了,这几个姑娘少年人心性,当中又有个嫡传二师姐,他无奈在心里苦笑。
前面几个人已经走远几步,乔孜听到声音,脚步一顿,万疏君拉着她的手,没有回头。
“这是我的小傀儡,胆子很小。”
乔孜挣不开他的力道,只好大声道:“快过来。”
阿葵如愿等到她这一声,垂眸掩去那一丝笑意,轻轻推开横在面前的剑鞘,道了声得罪。
“这么像的小傀儡,有趣。”
柳莺莺抱着剑,朝乔孜说道:“明日同我说一说如何造的,我有重礼以赠。”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绵软的声音入耳,万疏君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小傀儡近身,姿态谦逊。
两个人目不斜视,中间夹着一个少女。
第95章
乔孜眼观鼻鼻观心,意识到气氛不对,暗地里便想抽身而出。只是左边一个小傀儡,右边一个万疏君,无论左右,皆是一点不让的意思。
“如今夜已深,不如各自休息?”
行到顶楼,万疏君推开一扇门,将乔孜塞进去。
少女垂手,一双杏子眼里盛着谨慎之意,身上的直裾贴着曲线,肤色如雪。温温雅雅的青年抵着门,将她看了又看,最后笑叹道:“不与你为难,尽管安心住着,阿葵就在你楼下。”
而他在隔壁。
给小傀儡指了个位置,万疏君敛尽笑容。两人是一模一样的面孔,截然不同的气质。几盏明澈的宫灯之下,小傀儡袖手微笑,乌木簪绾发,静若含珠。
乔孜见状不欲掺杂其中,便悄悄将门合上。
顶楼的客房里陈设略显贵气,却也简单清爽。只一扇螺钿大理石折屏横在当中,隔开床榻,地上铺了厚厚的双鲤绕荷绒线毯子,金炉香霭,褆红小几旁一只细颈梅瓶里斜插着一支瘦梅,隆冬深夜,几朵琥珀色小花含苞待放,投映在月白窗纸上的姿态幽雅至极。
乔孜靠门而坐,扫过一圈,抬手先给了自己一巴掌。
虽说彻彻底底留在《潮青传》中,乔孜还是有些许不真实的感觉,脸颊一侧泛疼,她捂着脸,呆望着那支瘦梅良久,心绪繁杂不宁。
一切从头开始,可旧情仍在,发生过的事已然发生,她丝毫不能改变,对于日后该去往何处,如何行事,乔孜现下也是头疼。
一头是万疏君,一头是阿葵。
两者间的矛盾她早已看出来,不过这也正像是她如今心里的结。
过去与现实之间,隔阂太深,乔孜陷在当中实是手足无措,若彻底割裂,她便不是她自己,若要融在一起,心尖上那道坎也迈不过去。
如何是好?
她用头撞了撞墙,苦着脸就差在地上打个滚了,从未觉得如此难受过。
做人不易,走出一条光明大道前还要拨云见日,满脸苦丧的少女耷拉着眼皮,缩在墙角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