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刚落,便听得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撞开门冲了进来。
这进门的三人,却正是马贼同党,蒲瀛先前说他们九个人进城,倒非说谎。
吉安酒馆忽然出事后,打草惊蛇,除了蒲瀛跟死了的那个,其他七人碰面合计,便欲行营救之法。
他们也知道经过此事后,桐县必然越发严防密查,所以特意选在这善堂里落脚。
一来这善堂里务工的人多,各种各样,混迹其中不会惹人怀疑,二来这善堂是为了那些乞丐孤儿而修,等闲不会有人疑心到这里来。
马贼们算计的万全之策,一面在此落脚,一边派人去府衙送信,要挟放了蒲瀛两人,若袁恕己不从,便在城中先闹起来,给他好看。
却想不到,计策尚未开始实施,对方已经找上门来。
刚一照面,不由分说便打了起来,马贼这边有两个被围住无法脱身,一死一伤。
逃回来的这三人神情慌乱,一人气喘吁吁道:“县府的兵已经将这善堂围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黑脸跟矮胖万想不到竟如此,矮胖性急,便叫道:“怕什么?虽然他们人多,但是我们这儿还有这许多小东西呢,姓袁的若干硬来,少不得先杀了这些人!”
黑脸道:“不错,我们还有人质,袁恕己若惜名声跟这些小东西,便不会跟我们硬碰硬。”
这些人极快地一合计,有人抱起一个孩子,来至门口,道:“袁大人,你看好了,你识相的快些放了我们的人,然后好生让我们弟兄出城,你若不肯答应,这里有十几个小杂种,我们便一个个割了他们的头……”
远远地,传来袁恕己的声音:“有话好说,我立刻叫他们放人,但是如何相信你们不会食言?”
那马贼道:“你送了我们弟兄来,然后我们一块儿安全出城后,就放了这些小的。”
袁恕己道:“不成,先放人。”
两处竟僵持不下,那马贼凶性发作,道:“这姓袁的以为我们不敢动手,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先给他个下马威尝尝。”
说话间,生拉硬拽地按住那孩子,狞笑道:“你要怪就怪袁恕己不识相……”慢慢地从靴筒里拔出匕首。
小孩儿吓得呆了,竟一声也不能出,只是流泪。
那马贼复嚷道:“袁大人,你不要跟我们玩弄心机,你且看好,这小东西就是被你害死的……”
说话间正要动手,忽然肩头被重重一撞,马贼手上一松,那孩子便掉了下去!
原来撞人的是英俊,他听风辨音,将那孩子接住,小心地放在身后。
群贼如临大敌,正欲上前。
英俊抬手道:“且慢,听我一句,我只是不想看一个孩子枉死,以袁大人的性子,绝不会跟你们交易,你们这会儿若是举手投降,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句话触怒了黑脸,他猛地上前揪住他胸前衣裳,用力往墙上一推:“你这瞎子又在这里装什么不世出的荆轲?”
英俊猝不及防,后背撞在墙上,身子略觉战栗,嘴角竟有些血腥之气泛起。
其他贼人见英俊轻易被打伤,这才都又把心放回肚子里,不再聚拢过来。
安善尖叫道:“英俊叔叔!”他担心情急,不由分说跑向英俊。
矮胖道:“小杂种,先除了你!”
这些人已知道是穷途末路,袁恕己摆明了不会跟他们妥协,今日只怕真的是一个“鱼死网破”的结局。
他们习惯了烧杀掳掠,骨子里极其凶残,如今环视屋内众孩童,眼中透出嗜血光芒。
这会儿,英俊却缓缓站直了身子,血腥气冲鼻而入,他的神智有些模糊,似乎有杂乱的刀兵响动,人仰马嘶,铁蹄烈烈……
然后是现在,孩童们压抑不住的啜泣跟不安的低呼。
英俊慢慢抬头:“等等,且听我说。”
黑脸跟矮胖对视一眼,不知他要做什么。
安善趁机跑到英俊身旁,用力抱住他:“英俊叔叔!”
英俊的脸上毫无表情,他仍是垂着眼皮,道:“记得叔叔教你们的《滕王阁序》么,现在开始,从头背下去。”
安善仰起带泪的小脸:“可是……”
英俊这才徐徐一笑,道:“叔叔答应你们,等你们背完了后,就带你们去吃朱伯伯做的早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虽然被恐惧所慑,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心思单纯之极,听说可以吃到老朱头做的美味早饭,那一双双眼睛一下都亮了。
黑脸跟矮胖两人嗤之以鼻,都以为是英俊在哄孩子的把戏。
黑脸咬牙恨恨:“这瞎子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儿……”
话未说完,英俊已若无其事地命令道:“现在都听好了,一个挨着一个,像是往常唱歌儿一样手拉着手。”
孩子们彼此相看,终于伸出手来,互相握住。
英俊继续说:“然后,闭上眼睛。”
孩子们迟疑着,却都慢慢地闭了双眼,耳畔听到那极温和的声音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开始!”
像是有一股难以遏制的勇气突如其来,小孩子们彼此握着对方的手,握的紧紧地,顺着他的号令启始:“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声音洪亮而整齐。
矮胖皱眉:“吵死了!都给我……”
还未说完,便见英俊向着自己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