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浮云卷霭,明月流光。
步练师提灯挑起一帘深重夜幕,笼火映亮了她沉肃冷静的面容。步练师睫羽上还蘸着些许细雪,好似一枝凌霜而开的红梅,妍姿艳质,高华彻骨。
——她倏地跪在了雪地里:
“学生不肖,见过老师!”
言正本是老来得女,眼下已是垂暮之年,苍颜白发,渊渟岳峙,脊背却依旧笔直,像是一泓古朴而清贵的名剑。
老人背对着步练师,眺望着满园红梅:
“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山河抱恙,生民常忧。”步练师低头看着地上白雪,字字有力吐纳,好似珠玉坠地,“学生心愿未满,不敢脱离庙堂!”
言正冰封一般的表情,水一样地晃动了一瞬。老人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当年步练师拜在他门下时,也是这般口齿伶俐,也是这般意气风发。
先前那个小小孤女,已经长成了国之栋梁。
九峦啊……
言正叹了一口气:
“……眉儿,去扶步大人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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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正这老头像是二踢脚修炼成精,火爆鲁直,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在他攻击的范围内众生平等,无论男女老少,尊卑贵贱,该骂的样样不落,该打的个个不少。
步练师在他门下读书时,三天一顿数落,五天一顿教鞭,如今她觑着这老头,手掌心自己就痛了起来。
步练师轻咳一声,索性开门见山,直奔正题:
“老师,学生是为了开春科举,主考官一事而来。”
“哦,”言正面色沉凝,低头斟茶,“是选了我吗?”
步练师心说这不是废话,若不是这事牵扯上了你,我也不至于大半夜跑来。
——估计明天圣旨就会下,她得先让言正做好准备。言正这个年纪,要推脱此事也不难,只需赶在圣旨之前,上书称病即可!
来得及,来得及,她可是中书令,草拟政令这一关还卡在她手上,一切都还来得及!
言正不仅是言眉的亲爹,更是她步练师的恩师:无论李家人在筹谋什么,腥风也好,血雨也罢,她都得先把言正摘出去!
言正倏然抬起眼,目光如剑,直刺步练师:“你在心里说什么?”
步练师打了个寒噤:“……”
步练师头皮发麻,后脊生凉,她太害怕这老头了,手掌心几乎要伸出来挨打:“——学生万万不敢腹诽。”
“你长大了。你的筹谋,我这老东西,已经看不明白了。”
言正深沉地叹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老人冷漠的面孔上,浮现出鲜少的笑影:
“你这性子,倒和那老家伙一模一样。”
步练师嗓子一哽,头埋得更低。言正嘴里的“老家伙”,也只能是她的祖父,前朝名相步九峦。
“九峦老是操心我,言正说话这般难听,早晚会招来杀身之祸。”言正抬起浑浊的老眼,像是穿过了眼前人,看见了尘埃旧影里的老友,“我任性了一辈子,九峦护了我一辈子……”
“现如今,连步家的女娃娃,也要来护着我。”
——这老头!
步练师心里焦急,快声辩解:“老师年高德劭,学生怎敢僭越?只是此事蹊跷,古怪万分,学生是怕……”
言正冷冷接口:“怕我卷入朝堂内斗,做了那刀下鬼?”
“正是!”步练师脆声应道,直视言正,“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人无节,言称尧舜,心怀桀纣!老师正直坦荡,学生着实惶恐!”
静、静、静。
夜雪簌簌,四下静寂,烛火哔剥一声。
言正缓缓道:“那这主考官,谁来做?”
步练师一窒,若有合适人选,群臣也不至于从宣政殿吵到紫宸殿,从太微城吵到大明宫,吵得周泰一个龙头两个大。
步练师张了张口,搜肚刮肠,凑着合适的措辞:“——”
言正毫不留情地点破:“你不知道。”
步练师不由气结,总之是谁都好,都不该是这光风霁月的倔老头!
言正低头品茶,话锋一转:“你还记得第一堂课,我教了你什么吗?”
步练师哪里敢忘。
在拜入言正门下的第一堂课,步练师便因为和言正顶嘴,罚抄了三百遍的:
“——‘志当存高远,当为天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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