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完这个讨人嫌的道人后,骆天赐的心情一发坏到了极处。真是没想到啊,林子月居然能博得那位的青眼——举凡对玄都观略知一二之人谁不知道那位素来眼高于顶,能入其法眼可谓难上加难。
不行,绝不能让林子月成为那位的入室弟子,否则……
正当心情差无可差的骆天赐绕室踱步思虑良方之时,一个眉眼清秀的小道童叩门而入,通传知客堂内有人请见。
继来院中规矩很大,不管什么出身都不得带长随入内,骆天赐亦不例外。
来到知客堂,见请见的正是昨日刚刚分别的长随头领,两人到了一处偏僻所在后,那长随头领也无多话,径直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像递过。
骆天赐接过画像打眼一看,画中人正是昨日伴在林子月身边的男子,当即眉眼一挑看着长随头子。
“少主,昨日随在林姑娘身边的这人名唤叶易安,巧的很,他也正是紫极宫在襄州的线人,如今襄州散修界的实际执掌人”
道破叶易安的身份后,长随头子又说起了昨日接令之后如何即刻派人前往襄州,如何殚尽竭虑摸出叶易安的根底并绘像,又如何星夜兼程的将绘像送回……
只是这番大表忠心与能力的话骆天赐全没在意,此时此刻,他之前所有的坏心情都随着这幅画像的到来一扫而空。
骆天赐已没有心情与长随头子再多废话,打发了他之后,回转到继来院房中思虑良久后先是寻到之前那道人一番耳语,随后又往管理他们这等人的执事道人处请了假。
准假出了继来院,骆天赐未带一人悄然出城直奔终南山。
这还是骆天赐第一次主动来寻虚可,当他将叶易安的画像摊开在书几上时,分明感到草庐中的空气瞬间森寒到几乎要落雨成冰的地步。
而虚可乍见画像时眼中闪现出的利芒更是比冰锋冷十倍百倍。
自始至终,虚可未发一言。出了草庐远远离开之后骆天赐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继而无声一笑。
围绕林子月的两个棘手难题都已迎刃而解,这一刻,骆天赐心中的畅美难以尽言,就连眼前的终南山水似乎都增添了十分丽色。
当骆天赐悠然下山时,李博士对叶易安的考校亦已结束,这位在士林中被尊称为玉溪公的前国子学五经博士对于考校的结果异常满意,是以居然异常难得的在考校之后与门下弟子围炉品茗闲话。
闲谈之中,叶易安有意无意的问起了老师近来对文字学钻研的进展。孰料一提及此事顿时引来李博士一番长吁短叹。
其叹息的对象是字圣许慎,叹息的根由正是那本公认的辉煌巨制《说文解字》。这本文字学的集大成之作实在太成功了,就如同一座巍峨大山挡在李博士面前,使其再难有大的突破。
而以李玉溪的心性以及在士林中的身份,既然在文字学上花费了偌大心力,焉能甘于只是在许慎划定的范围内零敲碎打,而没有突破?
即便那人是字圣许慎,但作为当世最为杰出的大儒学者之一,李玉溪也自有他的骄傲。
但面对如此巍峨大山,要突破谈何容易?长吁短叹到后来,李博士甚至发起了牢骚,感慨字圣其生太早,自己则生的太晚。
就在李玉溪慨叹最盛之时,叶易安从袖中掏出一物轻轻放在了榆荫下的石几上,“老师请看”
李玉溪拿起那物,见是一块泛白的骨片,出于龟甲的骨片材质极好辨认。对此心意难平的他初时并未太在意,但当其看到龟甲上点点划划的花纹之后,“咦”的一声,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这片一望便知是极古的龟甲残片上有着七八团紧凑的花纹,这些花纹一看便知绝非是天然生就,而是人力以锐器刻画的结果。
龟甲残片上的花纹布列整齐,笔画之间透出一股悠远的苍劲古朴。李玉溪近乎痴迷的将这七八团刻纹凝视了许久,“此物你从何而来?”
牢骚没有了,慨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李玉溪紧盯着叶易安的双眼中发着光,因心情起伏的太厉害,他的话声里甚至带上了清晰可辨的颤音。
这枚龟甲残片乃是得自于许公达,当日他与言如意第三次合作时用以作为样本的,后来双方的合作不了了之,但此物却留在了他处。
也正是那次,叶易安知道这种刻有异常花纹的龟甲兽骨乃是许公达在河北道相州偶得之物,当他正要答话时,蓦听李博士诧然声道:“好你个虚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
叶易安蓦然回望,就见虚可道人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观其神情,分明是在窥听两人的谈话。
虚可都已到了身后,自己却全无感应,他分明是用了极高明的术法以隐匿气息及丹力波动。
他来了多久?
以他与李玉溪的关系,想来即可来,有什么必要隐匿气息及丹力波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更重要的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为什么有如此强烈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