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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过早餐了吗?我让陈兵做些早餐吧?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吃的,就只有他从城里买来的面包和牛奶,对了,还可以让他煎蛋,土鸡蛋哦。”莫少云微笑着说。
他虽然面容苍白,但这个笑容却让他看起来像个孩子。或许他已经把什么都放下了,就等着生命的结束,反而返璞归真,返回到了最纯真的状态。
“好啊。”我也对他微笑。
人再怎么冰冷,但终究是有感性的一面的,现在面对快要灯枯油尽的莫少云,我真的不再忍心和他说那些仇恨的事。
在内心里,我甚至希望他能好起来。变回以前那个有些沧桑,但却总是能给人温暖的莫大少。
我虽然微笑,但莫少云还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你们去找过叶添了吧?”他突然问我。
“嗯。”我只好应道。
“他应该不会承认自己是凶手的,你们有逼他吗?”莫少云又问。
“我们先不说这事了,先让陈兵做早餐吃吧。”我真的不忍心和他说这个话题。
莫少云笑了笑,把陈兵叫了进来,然后吩咐他去煎蛋。
我和他就这样静静地围着火盆等早餐,谁也没有再说话。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挺像我前妻的,后来发现,你比她还要简单,还要真诚。我在温城有很多朋友,但真正在我内心里认可的朋友并不多。你是最重要的一个。”莫少云轻轻地说。
“谢谢。其实我的朋友也很少,你是给我最多帮助的一个。我一直都心存感激。真的。”我也轻声说。
和他这样对话,感觉挺好的。我们一起回忆他和安明斗酒的事,发现我和安明的所有事情,他竟然大部份都知道,有些他没有完全参与,但都或多或少牵扯其中,安明开始的时候一直不喜欢他,后来又戏剧性地成了安明的准妹夫。忽然觉得,怀念安明的时候,他是可以有最多话题的人。
“安明是个很好的人,而且我能感觉得出来,他虽然有时表现得很市井的样子,但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可惜了。我也一直很怀疑他。”莫少云说。
我没有说话。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还好这时兵把蛋煎好了,牛奶也热过,还给面包上涂了蜂蜜。
“你一来,莫先生精神好多了,快吃早餐吧,有些简单,将就着吃了。”陈兵说。
“已经很丰盛了,谢谢啊。”我端起牛奶,轻轻地喝了一口。
莫少云也轻轻喝了一口牛奶,然后就再也不动手吃其他东西了。
“莫总,你得多吃点,这样你的身体才会好。”陈兵说。
“吃不下,没胃口,回头再吃吧。”莫少云说。
“你每天都是这样说,不吃东西怎么能行呢?你看你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每天只吃那么一点点,这么大个人,那么点东西怎么够补充营养?”
陈兵像个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却一点也不让人烦,因为那话流露出的,都是关心。
我看到陈兵不断向我使眼色,只好帮腔:“是啊莫先生,你多吃点,你是主我是客,你只吃那么一点儿,我怎么好意思多吃呢,那我也不吃了。”说着我就放下了叉子。
“你不用管我的,我是身体不好,所以没有胃口,你温城赶到这里来,肯定是饿了,你多吃些,我看着你吃。”莫少云说。
“不行,你吃多少我就吃多少,你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那就得补充营养了,快吃吧,你吃一块,我就吃一块,你是男人,理应比女人吃的多才对。”我说。
莫少云只好又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然后咳嗽起来。
我给他递过去纸巾,他轻声说谢谢,还说病体失态,真是抱歉。
虽然都这样子了,但他的儒雅还在,还是那么彬彬有礼。
这样的谦谦君子,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
看得出来莫少云是真的没什么胃口,但为了让我多吃点,他也勉强吃了一片面包,半枚煎蛋。
食物能带给人能量,吃完早餐后的莫少云眼睛要亮了一些。他让陈兵给我泡了一杯茶,自己要了一杯白开水。
“小暖,今天好像太阳不错,我们出去水边坐坐吧。”莫少云捧着开水提议。
“不行,外边冷,寒气重,你们还是呆在屋里比较暖和一些,出去太冷了。”陈兵马上反对。
其实我也觉得以莫少云现在的状况,出去真是不妥。我说就在这家里呆着挺好的,就不要出去了,我也觉得挺冷的。
莫少云叹了口气,“冬天里本来就难见太阳,今天这么好的太阳,要是不出去看看,那真是太可惜了。或许,我见太阳的机会不多了,小暖,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如果我再说不行,反而显得我有些不近人情了。虽然他在病中,但病人更需要足够的尊严,才能让他们更有勇气。
我说好,但你身子真的是很弱,你得多吹些,把围巾系上。
见我答应,他顿时开心了。说好,都听你的。
在陈兵的帮助下,莫少云把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样和我出了门,来到了水库边。
太阳真是很好,温度也提高了不少,已经不像早上那样寒气逼人了。
莫少云走得很慢,但腰挺得笔直,努力地保持着一个男人应有仪态。我也有意放慢脚步,等着他。
“要不让陈兵把酒桌搬过来,我们喝一杯吧?这么好的太阳,真是上帝的礼物,理应喝一杯。”莫少云说。
这一次我坚决拒绝,“不行,我开车来的,一会我还得开车回去,而且你的身体真是不能喝酒,等你好了,我再陪你喝。”
莫少云笑了笑,“你也看到我的状态了,恐怕是好不了啦。不过今天能看到你,我觉得好开心。很满足。”
我心里有些伤感,我和太多的亲人和朋友生离死别,之后他们就再无音讯,我害怕这种感觉。
“你不要这样说,你还年轻,你要努力活下来,我们还有很多的酒没喝呢,你不是说你在加拿大有房子吗,你都还没带我去那做客呢,你想说话不算数吗?”我问。
他愣了一下,露出孩子般纯真的笑容,“你竟然还记得,谢谢你,小暖,谢谢你记得。”
“我当然记得了,虽然当初我没有答应陪你去,不过我可是一直惦记着呢,等你好起来,我把要处理的事处理完,我就到你加拿大的家里去做客,好不好?”
莫少云的眼睛又亮了一下,但很快就黯淡下来。
“谢谢你这样说,我能体会你的用意,真的谢谢。我们说正事吧,你们见了叶添,他怎么说了?或许他说的话,让你有了疑问,所以你才来找我的,对吗?”莫少云说。
他依然还是那个通透的莫少云,一切都在他的眼中,都在他的心中。
“我和锦笙把他弄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我们折磨他,问他为什么要害安明。”我淡淡地说。
“嗯,然后呢?”
“开始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肯说,后来被打得不行了,他终于开口了。他说确实是他找仓手打死了安明,但是你授意他做的。”
我尽量把语气放平淡,但还是感觉自己得到自己内心剧烈的波动。
“你信吗?”莫少云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无力地说。
他抬起头看了看太阳,又低下头看水库。天气难得的好,有鱼儿游到岸边来了。
“小暖,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在写遗嘱,我想把你写进我的遗嘱里,想尽我的能力给你点什么,帮你点什么,但我发现我并没有这个权利,我都不是你的什么人,要是你出现在我的遗嘱里,只会引来旁人的闲话,所以我一早上什么也写不出来。不瞒你说,我准备把加拿大的房子,以及温城庄园的公寓都送给你。我是一个俗人,我能给你的,只有不值一提的物质。但我真的想给你点什么,因为你没了安明,很可怜,我不想你后半生为生活发愁。”
“谢谢你,不过我真的不需要。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挺好,不过莫先生,你对我好,也不能证明叶添的是假的,我只需要真相。”我说。
“可是我现在没法证明我说的是真的,我也没有精力再去证明了,我都快要死了,我干嘛还要那么拼命去证明一个诬陷我的恶意谎言?”莫少云轻轻说。
想想也是,他都这个样子了,他怎么去证明叶添是在说谎?
“只要你告诉我,叶添为什么要害安明,我就相信你。你一定知道原因,只是你不肯说而已。”我盯着莫少云。
“其实你是相信我的,你只是想挖出背后的原因而已。”莫少云说。
“或许吧,那你能告诉我吗,叶添和安明到底有什么仇?为什么要害他?如果没有深仇,我相信叶添也不会轻易杀人。”
莫少云低下头,“叶添是一个恶棍,我的妻子也是被他给逼死的,可他却是我的兄弟,这都是宿命。我认命,我不想报仇,我只想远离这一切,我厌烦这一切。”
——
我愣愣地看着他,看到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他肯定一直都纠缠在这样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难于逃离,所以他才以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来摆脱这一切。
就算是他远渡重洋,搬到地球另一端的北美去,这种痛苦也会如影随形,一直纠缠着他。根本无处可逃。所以他才没走,直接选择死在这里。
“如果真是这样,你可以告他,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让他恶人有恶报,为什么要自己选择去死,而不是让那个混蛋去死?”我大声说。
“没有证据,所有的证据都被毁灭了,叶添的身边有一大群的人跟着他做事,负责每一个细节,根本不会让你抓到证据去指控他。我曾一度差点找到证据,但他却安排人监听了我的手机,结果功亏一篑。我不但没能为我妻子报仇,还把你和安明给搭上了,对不起,小暖。我这样的人,其实没什么资格活在这世上,我早就该死了。”
“那当初我们来问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帮他隐瞒?为什么一直都不肯说出真相?锦笙把你逼得不行,你才说出是叶添,就因为他是你的兄弟,所以你就要替他瞒着?”我质疑道。
“因为我没有证据,所以我知道我根本指控不了叶添,你们去找他,他也不会承认。如果你用极端的私人手段杀了他,那你必将走上逃亡之路,他那样的恶人,要是赔上你和锦笙,那太不值了。所以……”
莫少云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
“这还是说不通,你明知道我想报仇,我是绝对要查出真相的。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你之前明明就是在替叶添隐瞒,当时的情形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难道就因为找不到证据,就让叶添那个混蛋逍遥混世?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因为除掉他而逃亡,把你们自己给赔上,这样就太不划算。”
“可是如果他杀了人还能光鲜地活着,那岂不是没有天理?”
“小暖,你不相信我的话?”莫少云无力地说。
“不是我不肯相信,而你的话简直就自相矛盾,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可能说服得了我?”我大声说。
“你认为我在包庇叶添,包庇那个逼死我妻子的凶手?”
“至少我现在看到你的表现就是这样的,之前你一直都不肯说出是叶添,你选择自己去死,可是你死了有什么用?叶添还活着呀,你妻子的仇不能报,我丈夫的仇也报不了,那叶添还活得越来越好,你却枉死了,这算是什么?如果你是我,你能理解吗?”
我本来是不想那么大声地和莫少云说话的,可是说到这个话题,我实在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当然不会让我的妻子和安明白死,我有自己的安排。”莫少云痛苦地说。
“你的安排就是你自己去死,然后替你那个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赎罪?有这必要吗?或者说这样做有意义吗?意义何在?我根本看不到这样做的意义。”我毫不客气地说。
“所以你还是认为是我杀了安明?”
“我是在问你,我不知道你们兄弟俩到底在耍什么,把这个罪名相互推给对方。有趣的是,你还想尽力替他隐瞒,难道这就是你们的计策?你推过去他推过来,然后把我当傻子一样的耍?”
莫少云摇头,虚弱地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是我这样想的问题,而你的作为实在让人觉得奇怪,我确实从内心里一直都不相信你会害了安明,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我不得不怀疑,你们兄弟俩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当然不会枉死,我当然会替安明和我妻子讨回公道!我知道你们对付不了叶添,但我可以让他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莫少云说出这一句后,又开始咳嗽起来。
这话又把我给说愣住了。
“你是说,你会让叶添来这里,然后你和他同归于尽?”
莫少云咳嗽完,喘了一口气。“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我真的不想你误会我太深。这样我死了都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