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只能修行一种道韵,而我等身为本方宇宙造物,自然是天生修行五行道韵,也就是灵气。既然无法利用,那锻造法器、写符画阵,也都是纯以灵气为用,有没有洞阳道韵,并不要紧。否则,谢燕还找你做什么?把剑给你也是害了你,你不能用乾坤囊,不能用各色法宝,不能用符,便只是个扛着剑的野人。”
阮慈本来也正担心这一点,先不说别的,若她不能用乾坤囊,那将来还要找个侍女在身边,专事储物之用,如今听说一应用物无碍,不由面色大亮,欢欣不已,正要说话,王真人唇角微微翘起,截在她前头又道,“不似现在,还能做个扛剑飞符的野人,是不是?”
把敌人尸体挂在洞府门口,不是野人是什么?王真人是嫌她做事野蛮难看,阮慈也知道,上清门何等气派,自然处处讲究体面,王真人也概莫能外。只是她对这些并不崇慕,反而隐隐反感,闻言便又嘟嘴道,“我……我确实是从乡下来的野丫头啊,便是蛮横一些,中央洲的大修士,也不会和我计较吧。”
阮慈不吃上清门这一套,王真人也不吃她这一套,凤眸转来一眼,微微阖下,淡声问道,“既如此,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阮慈想求些符法、术法,转念一想,又觉得她一身修为系于剑中,有东华剑护卫,也无需什么上乘法术,至少在这个阶段并不需要,自行去灵谷峰翻找查阅,也就够了,无需在洞天真人这里消耗人情,想了一想,又道,“这个……我有个毛病,非灵食不易入口,但我不会做,听仆人说,一般人做得也不好吃——”
王真人睁开眼,瞥了她一会,举手在空中取出一杯茶,闭目啜饮了一会,似在抚平心绪,过了一会,才和声说道,“调理灵食,非筑基修士不能入门,你尚未筑基,执事修为过高,惹得人言,反为不美,等筑基后再说吧。”
阮慈心想,筑基后我自然要拜师,拜师后不都搬入洞天居住么?到时候,还不是用洞天里的厨子?说得挺好听的,到最后也不用真个出人,便是讨个口惠。
王真人又举杯喝茶,阮慈又想,都洞天了为什么还喝茶?这洞天内一应都是你的,你爱喝茶,口中随时幻化出茶味,有什么难的,举杯做什么?
她想入非非,无非也只是想想而已,面上自然不露出来,应了是,又小心道,“我还有一只猫……”
王真人那杯茶似乎怎么喝也喝不完,但阮慈并不岔开话题,只是凝视着王真人,她和王盼盼相伴数年,虽然双方并非毫无保留,但相处也算和睦,再说,王盼盼如今算是她的猫,也不能永远由旁人代养下去。
屋内静默了一盏茶功夫,这一盏茶可是货真价实,王真人放下杯子时,已是面色和煦如常,道,“这和庖厨是一个道理,等你筑基之后,再说吧。”
阮慈也知道王盼盼修为颇高,在她这炼气修士处很是扎眼,会惹来更多不必要的注意,王真人一个洞天老祖,肯和她磨缠这样久,已是给足面子,再要纠缠,人情上实在说不过去,闻言只得罢了,只想道,“什么事都说筑基之后,这不和小时候婢子们哄我一样吗,什么都是长大以后。”
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未能长大,阮家便死得一个不剩,那些哄过她的养娘奴婢,全都死在了六年前血夜之中。玩闹之情顿时烟消云散,恭声应了是,想想这两件事都未能如意,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心灰意冷,便欲起身告辞。
王真人又叫住她,道,“这里还有一事,你此番擅入林中,便惹来许多事,纵是师长可以照看,但也不能常年如此,以后不要再这样孟浪了。”
阮慈双眼瞪得圆圆的,又想争辩,恰好屋外响起钟声,王真人示意她举起门边磬槌,阮慈照办时心里也在想,屋里刚才无人,王真人难道是自己跳下来敲的磬么?
她险些要笑出来,只是强行忍住。敲了磬,屋外走进一个少年男修,手中捧着一个盘子,盘子上呈着一个五彩锦囊,他弯腰将盘子举过头顶,恭敬地道,“主君,一应粮货已备得了。”
王真人嗯了一声,吩咐道,“你送小慈回去,教她如何用锦囊,再教她几道咒。此后就由你来给她送吃的。”
那少年恭敬应了,转身将盘子转向阮慈,照旧高举过头,殷勤得甚至有些太过,拿不牢盘子似的,锦囊不断轻颤,撞着盘沿。
他修为自然在阮慈之上,阮慈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拿过锦囊把玩起来,笑道,“何须如此恭敬?”
偶然一瞥那少年,却见那少年收了盘子,依然畏缩闪烁,在屋角站着,头低得过分,心中不由生疑,只也不先说什么,待拜别真人,出屋登车,她也并不关门,站在车头,几番和这少年搭话,少年都是跪在车头,恭声回答,只不转过头来。
阮慈索性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喂,和人说话,不转过脸可不礼貌。”
那少年惊得一喘,阮慈绕到他跟前,要看他的脸,车头地方有限,少年慌忙之中躲闪不开,也不敢推拒,怕阮慈掉下去,只好紧闭双眼,怕得微微颤抖,依旧不敢和阮慈对视。
阮慈心中有所颖悟,叫道,“你不会是不敢看我吧——那天偷看我的人,是你么?”
那少年双眼依旧紧闭,脸上都皱出了褶子,飞车却依旧平稳前行,他微微点点头,幅度极小,一副畏惧被阮慈斥骂的样子,阮慈被逗得哈哈大笑,说,“哎哟,我吓唬你的呢,哪个真的要挖你的眼睛?”
少年方才渐渐平静下来,却还不敢就和阮慈对视,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大眼睛微微张开了一点,鼓起胆量飞快地睃了阮慈一眼,见阮慈并没有猛地上前挖出他的双眼,方才逐渐放松下来,偏头看了看阮慈,微笑道,“天录胆子太小了,让慈小姐见笑。”
他双眼犹如小鹿,圆而且黑,脸也圆圆的,瞧着十分可爱,性子又这么胆小畏怯,近于滑稽,阮慈对他颇感亲近,在车头和他并肩坐下,笑道,“你叫天录么?今年几岁呀?筑基了吗?”
两人一问一答,飞车很快飞出洞天,去得远了,王真人隔窗目送,不由微微一笑,伸手一指,玉磬不槌自响,很快又有一个执事走进,真人道,“你去老厌物那里走一趟,便说这南蛮女孩粗野得很,性子顽劣、腹诽师长、不堪教诲,贪食饕餮、索求良多,我已把真经给过,也没什么别的好教她了,让他另请高明罢。”
他表面对阮慈关怀备至,脾气也是极好,丝毫不曾训斥,私下却是这般考语,那执事也丝毫不敢置喙,退出屋子,转身化为遁光飞去,王真人这里闭目用功,过得半日,执事回来复命,跪地道,“祖师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一时又有人进来回禀,是七星小筑突地送了海量宝材过来,因不在日常供奉之中,是以特意回给真人知道。
真人听了,方才无话,洞天之中忙着将宝材盘点入库,十数日方才奉上名册,真人也懒于查看,只将天录叫来说道,“你去瞧瞧,可有什么低阶灵物,取出百……不,取出千分之一,打发了她去。”
又问,“那洞府可得了名?”
紫精山峰头处处,自然不是每处都有名讳,弟子落驻时自会起一俗名,否则总是‘山中’、‘洞府’,叫着也容易混淆,亦显不雅。天录摇了摇头,声音清脆,“小姐远从外洲来,甚么也不懂,在天舟上,陈真人也未教她,如今正学符、咒、术,且还顾不到这些。”
真人问道,“你教了她甚么咒?”
天录扳着手指头说来,无非是什么清净避尘、挪移搬运之流,真人听了,又拿一杯茶来喝,不过他对阮慈较苛刻,对天录却颇为疼爱,只叹道,“做得好,下回送吃食时,再把四大咒教她何妨?”
天录这才明白自己教得岔了,只怕不称真人心意,慌得双眼含泪,忙告退出来,在那如海灵材中,随意点选了十数样灵食,用一辆车装了,又拿了一根玉简,匆忙去寻阮慈不提。
第45章根本大咒
且不提天录这里如何惊慌,阮慈这十数日间却是逍遥无事,自紫虚洞照天回来之后,除了遣人往均平府问好,每日里只是诸般修行,她新习许多咒法,也正演练得有趣,又把那两名刺客的乾坤囊破开,倒出其中物事拣选一番,把认得的放在一处,不认得的堆在一间屋子里锁好,贴了不少封禁符咒在上头,算是演习天录教她的咒法,也把月奉中的朱砂符纸,消耗了一些。
灵谷峰那里,因阮慈派人去问符咒课何时开课,还多送了一些朱砂来,阮慈还因符课今年不开,想问灵谷峰要些符咒典籍来看,却为何僮止住,道,“小姐有所不知,门中典籍功法,规矩是不可私相授受。您若想学,可向冯执事请教,但公中典籍是不可给的。”
栗姬也道,“虽然符咒只是小事,但如今遇刺余波未散,恐怕各方都有所垂望,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阮慈如今已可运用灵力激发玉简典籍,本来还新鲜不已,想着要找些玉简来看,在均平府中,玉简满室,而她无一可读,只能翻阅书册,此事她一直引以为憾。本以为功法看不得,日用符咒无非小道而已,可以尽情学习书写,不料还有此一虑,只得罢了。天录教了十种符咒,都是日用所需,她花了许多分给仆僮,又看他们使用,还强给李僮装上轻身符,要他纵高跃低,这只能在洞府之外尝试,李僮胆子很小,每每靠近野林便面色惴然,阮慈又不免笑话他胆小,彼此说笑取乐,倒也熟惯了起来。
如此只是散逸小事,大量时间仍用做修炼,她从紫虚天装了一囊的灵食回来,都是灵稻,加了灵泉煮开便可食用,饭香扑鼻,除了味道单一之外,算是做法最简单的灵食,如今有人管饭,阮慈也就不怎么拘束自己的食量,只琢磨着口味有些单调,还是不如琳姬给她的灵兽肉脯好吃。
她吃了灵稻,力气更足,只觉得每日十二个时辰都用来修行也不疲倦。东华剑传递来的灵力又是精纯无比,阮慈一天用功八个时辰,一个时辰用来写符,三个时辰观想剑意图,与东华剑沟通,还有五个时辰都在汲取灵力填充玉池,犹自精神奕奕。按何僮说法,他家中也有长辈得传功法,但每日功行最多两个时辰,心里便即耗尽,如阮慈这般,一日八个时辰用功的,想来就是在上清门内,也是少见。
谁不喜被人夸?阮慈心中不无得意,但高兴一会也就丢了开去,她玉池这般广大,便是如此用功,半个月下来水也只长了肉眼不可见的一丝而已,若是没有意修功法,只能更加勤勉,不然大境界迟早会被甩下,基础夯得再实,慢了一步,便是步步都慢,也不可事事仰仗东华剑。况且还要防备一手意修功法无法再用,只能转入器修,安份提升功行,那就更不敢浪掷光阴了。
这一日吃完早饭,正要转入静室,突闻飞车轱辘辚辚之声,天录驾车到了崖边,从空中直跳下来,握着阮慈的手,惶然落泪道,“小慈,怎么办,我差事办得不好,真人要生我的气了。”
阮慈茫然不已,忙把天录带到屋里细问,得知是天录未能体察上意,教错了咒,也是哭笑不得,忙道,“真人是洞天之尊,俯望下尘,要比你自己看自己还更清楚,他自然知道你的性格才具,也该知道该如何吩咐你做事才对,是他自己没吩咐好,怎么能怪你呢?”
这番歪理说得天录懵里懵懂,抽着鼻子缓了好一会,才道,“我觉得不是这个理……”
但不论如何,心情也为之平缓不少,擦干眼泪,紧着便要将四大咒交给阮慈,又自责道,“我真是辜负了真人的期望,凡是修士开脉之后,都要立刻修行四大根本咒,我怎么就忘了呢?”
原来这四大咒,乃是所有修士几乎必学的咒语,因此也叫四大根本咒,天录道,“这四咒分别为净心神咒、净口神咒,净身神咒、净天地神咒,每一咒都有妙用,比如净心神咒,便是能够镇定自身、排除杂念,避免你的心念外流,被天魔捕捉,这一咒在琅嬛周天还好,若是在大天之中,不能持咒,等于是把自己当成天魔资粮,是最要紧的一咒。有些凡人,心念被修士随意捕捉,犹如能读心一般,便是因为没有持咒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