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醒了。”魏澜颔首,态度很是恭敬。
“哎。”她朝仍然弄不清状况的宁晚心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不要担心,”瑾太妃说话时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她微微笑着道:“我不会同你抢阿澜的。”
宁晚心不明所以,只得看向魏澜。
魏澜不疾不徐地品了口茶,略一点头:“若当真论辈分,她该是杂家的婶娘。”
“……”
瑾太妃握着宁晚心的手,拉她在自己身侧坐下,笑容温婉,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伤感。
“我是魏澜的小叔父,沈译的未亡人。”
第58章原委魏大人这么爱干净,怕是要跟我烂……
江南苏家世代从商,子孙原没有入仕的机会。直到晨帝时候,本家的长女嫁与江南节度使的次子,才算是与官家结亲。节度使那位次子也是个争气的,初次下场科试便中了举子,殿试二甲有名,一路迈进殿堂,仕途坦荡。
苏家的姑爷在京城落脚扎根,对苏家来说自是难得的机缘,借此时机,将缎品生意做进京城顺理成章。
苏瑾就在这个时候随父亲进京都来的。她们家算起来其实只是苏家的旁系,能先入京城,说到底也是投石探路之故。不得不说,当时的苏家家主行事谨慎,亦称得上深谋远虑,开拓不假,不忘保有余地,留全族一条退路。
那日灵缘寺桃花始开,姑娘们结伴赏花吟对,苏瑾也在相邀之列,是她入京之后第一次参会,自然兴致赴约。
这些有官身的小姐或许心思不坏,可自幼珍馐华服那样养着,怎么可能当真看得起从商的末流家族子。
宁晚心听到此处,不免叹了口气。
“她们……”
“你也猜到了?”苏瑾莞尔一笑,对这段难言的过往并不如何在意,眼底反而流露出一丝期待来。
“瞧瞧她,穿戴成这副寡淡的模样也敢来赴会。”
“商贾末流,就是上不了档次。”
“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谁看?”
苏瑾乘兴而来,却发现这些人邀请自己不过是为了嘲笑她,心里好没意思,当即便要离开。
却被一句话留住了脚步。
“众位姐妹们此言差矣,王侯将相如何?路边乞儿又如何?若以衣着取人,做些表面功夫,我们与口中不识礼的小门户又有何种区别?”
苏家初来乍到,苏瑾本不欲招惹是非,能躲则躲,听见这句语焉不详的温柔话语,四周都是恭维附和声,她突然笑了。
转回身来,说道:“我听她们称呼你思婉,可是秦老家的女儿?”
秦思婉略一点头,并不多话,可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是在骨子里的。倒是其他的女孩儿不乐意了,“不过是个庶民而已,怎么敢直呼思婉闺名?你……你笑什么?”
苏瑾浅笑吟吟,她原本就生得模样极好,这样温柔地笑起来,连站在她对过的女孩都怔了一怔。
“我笑……你们自诩世家出身,眼力居然差得很。我这衣裳可不是寡淡,你们怕是没听过墨绣吧?”
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大都跟从家中绣师习过女工,纵然没亲眼见过墨绣,对这传闻中的绣法也不会太陌生。苏瑾欣赏一般瞧着这些姑娘瞬间难看的脸色,仍有人辩道:“墨绣针法复杂,名贵不假,绣品却也分三六九等,你身上这件……”
“我身上这件绣的画样,是前宫廷画手周时千先生亲作的《水月图》。”
她话音落,方才那姑娘一张清秀的脸庞涨得通红。
苏瑾转出小院,被身侧传来的陌生男声骇了一跳。
“真是伶牙俐齿,呛得人无话可说,这下可痛快了?”
她偏头看去,却见风吹桃树,一地芳菲,一青年面如冠玉,长身玉立,饶有兴致地瞧着她的方向。
这里是灵缘寺,京中小姐们结伴游玩,自有家中侍卫守在外面,不会放行迹可疑的人进来。
苏瑾长在江南,没京中那么多规矩,胆子也大,被这样问也不露怯,不无忧郁地道:“痛快是痛快,这次算是把那些小姐们彻底得罪了,回去怕是要被我爹娘教训。”
她随口抱怨一句,不知哪里戳中了那人的笑穴,他竟然朗声笑起来。
“那人就是小叔父吗?”宁晚心托腮,明丽的眸子盈着水光一样。
“是,我当时想,他笑什么笑,怕不是个傻子吧。”回忆那段堪称她人生中最快乐的岁月,苏瑾也笑起来,“京城最别具一格的世家子,沈相没少头疼这个幼弟,不看着点儿都怕他给天捅个窟窿。”
之后苏瑾就发现,自己总能遇见沈译。她去自家铺子里瞧上新的缎布,一转头就见沈译站在珍宝轩前头朝她笑。郊游时车轮卡在泥泞的地里动弹不得,她焦急万分的时候,沈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把车换给她坐,自己充一回车夫驭马,事后被偶然撞见此事的公子哥画成连环画,一个世家子被人传成笑柄,他也不在意。上元节花灯摇曳,她看灯看得好好的,低头拣掉落的荷包,再抬头看,最精巧的那盏就不见了。不等她失落,沈译已经走到她跟前,手里提着那盏花灯朝她一递,“喏,给你。”
沈家结亲向来重人品,出身反倒没那样重要。沈译又是幼子,家里也无需他娶到多权贵的女孩儿光耀门楣。沈译喜欢上个女孩子,什么玩闹心思都没了,一门心思扑在那姑娘身上的事情没多久就传得街边小贩都省的,沈苏两家议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结果定亲没多久,沈相落罪下狱,接踵而至的是满门抄斩的圣旨。苏家担心因为与沈家结亲的事情受到牵连,将苏瑾关在祠堂里,全家人闭门谢客。行刑的当天,被锁在祠堂里的苏瑾却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她两手颤抖地撕开信封,里面掉出来一张粗糙的纸和一枚桃花的花瓣。
苏瑾的眼泪浸透了那张纸。
上面的字迹几乎已经看不出笔者原本潇洒俊逸的笔迹,执笔的人似乎竭力想写得工整一些,以致于笔迹生硬非常。可苏瑾还是一眼便看出,那是沈译。
信上只写了一句话:“抱歉,别等了。”
可是他说一句别等了,她就能放开这一切开心地活下去了吗?
苏家终日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却很快等来了一个机会。边疆战事吃紧,朝廷缺银两,向富商征银钱,为了巩固合作关系,会纳一位富商千金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