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回,嘉儿没有哭。
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叶怀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你知道邻居都是怎么说我们的吗?”
叶怀睿其实大概能猜得到,不过还是摇了摇头。
“他们说,我们家一定是作孽太多,才会接连遭报应……”
嘉儿咬住嘴唇,眼神那叫一个委屈。
“可是……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叶怀睿心中有了计较。
暹罗民众普遍信佛,庙宇林立,颇流行轮回转世、因果报应之说。
在暹罗长大的华裔女孩嘉儿多少受了本地宗教气氛的熏陶,家里也供奉着香案佛像,逢年过节也会到寺庙里烧香还愿。
嘉儿一直觉得自己家平日里矜贫恤独、行善积德,从来不曾与人为恶,怎么就成了邻里口中的“作孽太多”了呢?
她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生气,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泪汪汪的样子颇为引人怜惜。
而叶怀睿一直注意着嘉儿的表情。
身为法医,他自然也是学过犯罪心理学和法医精神病学的,即便他主攻的不是精神行为鉴定方向,但他在这方面的相关知识,应付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已是绰绰有余了。
就他从进门到现在的观察所得,叶怀睿觉得,嘉儿应当没有说谎。
除非她小小年纪演技就好到能角逐小金人,不然嘉儿怕是对当年之事确实一无所知——包括她祖父解泰平是金城大劫案的参与者,以及赃物赃款的去向。
这就意味着,即便叶怀睿在她面前揭开当年的真相,嘉儿恐怕也无法提供任何线索,反而可能引起她的敌意,把好不容易建立的信赖全盘打碎。
——还不到摊牌的时候。
叶怀睿心想。
“那么,你能跟我说说你大伯、婶婶、堂兄和祖母离世时的情况吗?”
嘉儿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平复情绪。
“好。”
她点了点头:
“不过,我大伯和我堂哥的事,我可能知道得也不太多。”
姑娘告诉叶怀睿,在她的爸爸过世以后,她还要回学校读书,所以农场里就只剩下她久病难愈的祖母杜娟,所以她的大伯就时常会过来照应一下。
叶怀睿再度抬手,示意嘉儿稍停一停,“等等。”
他问。
“我知道杜娟女士一直久病在床,一个人一定无法自理,对吧?”
看到女孩点头,叶怀睿又问道:
“那你不在家的时候,是谁照顾她的?”
嘉儿“哦”了一声。
“我们请了保姆和护理,还有平常农场的工人们也会帮忙。”
回忆往昔,嘉儿表情愈发落寞。
“后来大伯和堂兄死了,奶奶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我才把保姆和护理都辞掉了,连工人也走了不少。”
叶怀睿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接下来,嘉儿说的故事,和叶怀睿从黄警官那儿得到的情报差不多。
四年前,也就是2017年的7月上旬,杜娟女士在一场夏雨后感冒,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加重,需要在家里卧床休息。
于是解东便带着当时专科毕业不久的儿子Timmy来农场小住,陪伴老人,顺带打理农场事务。
结果12号那天,解东晨起出门,溜达到附近的集市,买了些蔬菜水果,以及一袋子杂鱼,带回家自己做了午饭。
叶怀睿问:
“我看你们好像有聘请帮佣吧,帮佣不负责做饭吗?”
“平常是有人做饭的。”
嘉儿回答:
“不过那时农活比较忙,帮佣和工人中午都忙得很,而且我大伯也不喜欢帮佣的手艺,所以在农场时就经常自己下厨了。”
那日杜娟女士身体不适明显,气喘得厉害,没有胃口,吸了氧吃了药以后就早早睡下了,没有吃午餐。
所以中午的咖喱杂鱼煲,是解东和Timmy两个人吃的。
清迈并不靠海,这里的鱼鲜也多是河鱼。
不知怎么的,那日的杂鱼里,竟然混入了两条河豚。
因为解东没有处理河豚的知识,所以他只是像宰杀普通的淡水鱼一样,刮鳞剖腹去胆去肠就放进煲里一锅炖了,连剧毒的肝脏和卵巢都没有去掉。
午饭只吃到一半,父子俩便双双中毒,全身麻痹倒在地上,连向人求救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