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给你寻个简单的方子。”
“先不急这个,你不是想种药材吗?我爹将人手拨给我了,匀你三十人,加上他们的军妇,便是六十人了。你看好了地面,收集了种子,来年开春就可以开始种植了。”
小傅军医提到这个,立刻来了兴致,“地面我早就打过眼了,整片贺兰山,可有不少适合种药材的。”
“最好别隔着太远了,万一有什么状况,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小傅军医点点头。
转眼两个月过去,李姐出品的爆米花糖成了宁夏卫最紧俏的年货。
口味有两种:一种是青稞配白米,再撒上黑色的胡麻,另一种是白米配葡萄干。米花松脆,果脯甜糯,招待客人最是体面不过。
第二受欢迎的是粽子糖。这是后世的苏州特产,顾名思义,样子同四角粽一般,但是尺寸要小得多,才一寸高,由香甜的饴糖凝成,晶莹剔透。
糖里有的嵌松仁,走的是高档路线;也有什么都不加的,走的是平民路线。
颜色各分两种:一种是琥珀色的,原味;另一种是薄荷绿的,添加了薄荷液,清凉润喉,提神醒脑。
第三受欢迎的是羊皮糖,即后世的牛皮糖,色泽金黄透明,乃扬州一绝。因耕牛不可宰杀,怕犯了忌讳,故而改名为羊皮糖。
将饴糖、面粉和桂花香油拌在一起,熬煮一个时辰后,倒入铁盘,擀成半寸厚,切成半指长的一块,四周裹上满满的白胡麻,咬起来弹性十足,还带着桂花的香甜。
因为人气旺,连带着卖扯白糖、梨膏糖、桂圆糖、山楂糕、红枣糕、番薯干、肉肠、肉脯、果脯的生意都好了。进账源源不断,士兵的犒赏终于有了着落。
刘瑾伏诛后,仇锜他爹仇钺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久便翻了案,晋升为代理都督佥事,充任宁夏总兵官。
随后论功行赏时,他又被封为了咸宁伯。有他照应,李霸这边的日子,终于是好过了不少。
所谓人情往来,可不就是说,得有往有来,经常维护,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淡薄了。
年关的时候,李霸带了李姐,备了厚礼,亲自往仇府登门拜年去了。
李姐微微抬头仰望着仇锜,讶然道,“小半年不见,人长高了不少啊!”
仇锜没理会她,轻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
仇钺哈哈一笑,指着仇锜道,“这个凉怂,姐儿没来的时候,天天念叨着。好不容易人来了,他倒是闹起别扭了。”
李姐让人将准备好的一色漆素髹拼盘提盒递了上来,一层层打开。
第一层是装爆米花糖的,特意加了瓜子仁和胡桃仁,可比他们铺子里卖的还考究些。
仇锜眼睛一亮,忙伸手取了一块,“算你还有良心!”
“看你说的,好吃的还多着呢!”说着,李姐又打开了第二层。
里面装的全是糖果,有时下铺子中卖得最好的山楂糕、红枣糕、粽子糖、羊皮糖、梨膏糖、桂圆糖、扯白糖,还有她亲手做的老鼠糖,凑成了八珍玉食。
仇锜笑眯眯地抓了一个老鼠糖啃起来,“你铺子里怎么不卖这老鼠糖啊?害我想吃都没处寻。”
“这老鼠糖禁不得放,得吃新鲜的,没两天就坏了,卖不完岂不是亏了嘛!”
仇锜白了她一眼,“你铺子的生意那么好,怎么还那么小气啊!”
李姐没理他,又打开了最后两层,不过里面装的不是吃食,而是清露和胰子,各选了沉香、蔷薇、金盏、玉兰四种香味。
仇夫人笑眯着眼,用手轻抚了下蔷薇胰子,“怎么那么客气?还带了这些金贵的来?”
李姐笑道,“也不知道婶子喜欢什么味儿的,明年开春了还有新的香型,您若是有心仪的,直接让人来我的铺子取。”
仇夫人抓起她的手背,拍了下,“姑娘就是比男孩贴心,看我家锜官,整天调皮捣蛋的,连饭都不肯好好吃,都瘦了好几圈了,没一刻让我省心的。”
仇锜将嘴里的老鼠糖嚼了两下,咽了下去,反驳道,“娘,别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她可凶悍着呢!”
仇夫人瞪了他一眼,“别瞎说!”
“我这哪是瞎说啊!不信您问爹,十月的时候鞑子去了赤木口,被她的火药炸得落荒而逃,死了几百号人呢!”
仇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让仇锜带着李姐出去玩了,又将左右伺候的仆役屏退,屋子只剩下了他同李霸二人。
“咱俩也算是兄弟了,你跟我老实透个底,你那火药到底炸了多少人?我可是听人说,那天炮声隆隆,从早上一直响到了第二天黎明,不可能才炸死两百人吧!”
李霸摸了摸肚子,“你也知道小弟我的情况,那时候多少人想踩我两脚。我不是怕树大招风嘛,于是就少报了些数字。”
“究竟少报了多少?”仇钺问道。
李霸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千?”仇钺惊异道。
李霸摇了摇头,“一万!”
仇钺差点咬到了自个儿的舌头,“居然那么多?你怎么办到的?”
“姐儿从书上学来的法子,弄了几百个坛子,装满火药,埋在土里,连成一大片。等敌人来了全部引爆,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仇钺咬了咬唇,“这法子好是好,只是可惜了,只适合在荒无人烟的赤木口用。若是换做了宁夏卫,每日人来人往那么多人,万一走水了,可就要出大麻烦了。”
李霸呵呵一笑,“可不是,荒凉的地方也有荒凉的好处。”
“你想调回来吗?杨大人已经回京述职了,以你之前的那场胜利,想要调回来,还是很有希望的。”
“别!”李霸赶忙摆了摆手,“从前在花马池,上头还有个总兵压着呢。现在好了,在赤木口可没人管束我了,想躲懒就躲懒,想打猎就打猎。我还建了个澡堂子,每天泡泡澡,日子过得逍遥着呢!”
仇钺呵呵一笑,“你就不怕鞑子再来?”
李霸翘起二郎腿,抖了抖,“有啥可怕的,山坳里又新埋了几百坛火药。他们若是真敢来,就是给我送军功的。”
“你的火药够用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多送些来?”仇钺问道。
“军器局的火药你也是知道的,都是掺了沙子的,没法用,我自有办法摆平。你也别给我特殊照顾,根据规矩来就行,省得旁人在背后嚼舌根,让你不好做。”
李霸从果盘里抓了一粒薄荷味的粽子糖,往嘴巴里一丢,“这次鞑子至少派了三万多的兵马,想踏平我这赤木口,被我留下了三分之一。我估摸着,他们必定不会甘心,还会卷土重来,你可得小心着些。”
仇钺点点头,“我早有准备,你放心好了。只是这一次,你少报了那么多军功,手下的将士们没有怨言吗?”
李霸觍着脸,笑了笑,“小弟我这不是向你打秋风来了吗?”
仇钺思索了一会,沉声道,“我还有几千军饷,要不先借你救救急?”
李霸将嘴里的糖嚼得嘎嘣脆,“不用,我现在最紧缺的就是铺子。你也知道,我没啥家底,在宁夏卫一点基业都没有。之前要盘铺子,还是租的你的呢!”
仇钺的话语带着几分豪气,“咱兄弟俩,还有什么可计较的,你要用,这两家铺子就给你了!”
“我现在手头紧,可没银子给你。”
“我还能跟你计较这些?”
李霸嘿嘿一笑,“就知道哥哥你大方,不过我也不白拿你的,我给分红。刨去成本,五成的盈利归你,咱哥俩对半分。”
仇钺挑了挑眉。
李姐目前共计开了两家铺子,卖清露的那家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就连卖吃食的也是生意红火。
做的粽子糖和羊皮糖,别处都没得卖,独此一家,想抢生意的都没法抢,每日的客人络绎不绝。即便是限量供应,去晚了都要买不上了。
李霸这不是明摆着给他送钱吗?
“老弟,你这是?”
李霸嘿嘿一笑,“兄弟俩有钱一起赚呗!有老哥你罩着,也没人敢对我眼红嘛!”
仇钺盯着看了他一会儿,哈哈笑了起来,“成!咱兄弟俩一起挣钱!”
两人利益挂钩,这才算是彻底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彼此都安心了不少。
之后,李姐不知道他爹是怎么和仇钺那只老狐狸谈的,居然将他们在贺兰山屯的那些田地,以及小傅军医勘探的药田,全给买了下来。
对于相关的官员来说,反正都是些没人要的荒地,又是在边境,时不时会遭到劫掠,不太平得很。
李霸既然想要,给的价也是按照市价算的,没占半分便宜,还有仇总兵亲自发话,他们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办事效率快得没话说,当日就给备了案,发了契书。
另一边,仇锜拽着李姐问道,“文若在你那儿还好吧?”
李姐拍着胸脯,道,“有我罩着,你就放心吧!不过,到底是谁那么坏心眼啊,把蔺儿撵我这儿来了?”
仇锜撇了撇嘴,“还不是他家里那些糟心的亲戚,竟然托了关系,硬是将他送去了赤木口。等我知道了,缠着我爹想办法的时候,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李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家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吗?未免也太心狠了吧?赤木口是什么地方?我刚去的时候,都没信心能活下来,和让他送死有什么分别?”
“可不是盼着他早些死嘛!”
“怎么说?”李姐问道。
“他爹殉难,留了个嗣职的缺,成了香饽饽,被他叔叔眼红了去,已经说动了族中长辈,想要趁着文若年纪小,将他的位置顶了去。哪知道,文若先下手为强,找了人上述朝廷,申请给他爹正名立祠。圣上亲自下诏,赐了他爹祭葬,觉得他忠孝有佳,直接让他得了嗣职。”
“这可是好事啊,没人能抢了去。”
仇锜瞥了李姐一眼,“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对这种事想不明白了?唉,还好你是个姑娘家,不用混官场。官场的人,心黑着呢,你的心思那么单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怎么说?”李姐又问。
“就是因为赤木口危险,文若他叔才一定要送他去,就等着他和他爹一样,殉难了,再留了个嗣职。文若只十四岁,还没后嗣呢,这个嗣职的缺还不是他叔叔的囊中之物了?”
李姐听了后背一阵发凉,“这还算是亲人吗?”
“这可是嗣职,要不是文若年纪小,寸功未立,他得的可就不止是都指挥佥事的缺了。你看看唐代,儿子逼老子,弟弟杀哥哥,亲娘杀儿子,啧啧,杀来杀去还不是为了个位置吗,什么事儿是做不出来的?”
李姐缩了缩脖子,“还好我爹就我一个闺女,我家没亲戚,事少。”
仇锜咬了咬唇,“文若不会是因为我没帮上忙,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了赤木口,生了我的气,所以这次没同你一起来吧”
“蔺儿才不是这样的人呢,你也知道,鞑子说不准啥时候又杀回来了,他正和沈钰一起加班加点做炸炮呢,实在是抽不出空来。等这阵子忙完了,一定拽着他来瞧你!”
李姐从怀里取出了两个纸包,“给!一包是我单独送你的,另一包是蔺儿省下来,特意让我带给你的,够兄弟了吧!”
仇锜的嘴角立刻翘了起来,接过纸包打开一看,一包是手掌大小的红白双色的波板糖,共有三个,另一包是半寸长的手工切片硬糖,中间还嵌有红色的大灯笼图案。
明代没有化学色素,红红的色泽是用红蓝草染色的,黑色的线条是用枫叶染色的。
红蓝草是壮族用来染无色糯米饭的,上色效果不错,也可放心食用。
叶形有两种,较圆的叶片可以染红色,较长的叶片可以染紫色。可惜,明代的紫色是禁忌,只能放弃了。
之后,李姐还打算用栀子染秋香色,草汁染青绿色,能配出更多的图案来。
“这个市面上还没有,我打算下个月再开卖,不赖吧?”
仇锜拿着一块切片硬糖,放在手中把玩着,“这个新奇,你以后有好东西,可得第一个紧着我。现在,我的小弟遍布宁夏卫,我替你去向他们宣传,保证你铺子的门槛都能被踏破了!”
李姐呵呵笑了起来,“我看,你是打算拿去显摆吧!”
仇锜被说中了,也不脸红,得意地往嘴里丢了一颗糖。
不过还真别说,有了仇锜的显摆,李姐的双色波板糖和切片硬糖还没上市呢,就有一大群衣着鲜亮的熊孩子,来她店里下订单,一买就是好几两银子,出手那叫一个豪气啊!
李姐的切片硬糖,采用的也是季节限定款,根据不同的节日和节气,制作不同的图案来。
例如:元宵时是灯笼图案的,立春时是梅花图案的,清明时是茶叶图案的,端午时是粽子图案的。
另有五种定制款,其中三种是文字的,分别嵌着福、寿、囍的图文,余下两种是图案的,嵌着寿桃和元宝的花纹,成为周边各镇红白喜事的必备佳品,哪家洗三、嫁娶、出殡,都会来此购置一批分发亲友。
李姐又做了一批字的图文硬糖,成为福糖。不对外售卖,特供各大寺院,赠送香客。
沈钰白了她一眼,“你做生意,连佛门的清净之地都不放过。前阵子兜售檀香味的清露和胰子,如今又售卖福糖,引得香客络绎不绝,出手阔绰,那些和尚该将你画成财神爷供着了。”
李姐笑了笑,“菩萨普度众生,不正该对我这般缺钱少粮的伸出援手吗?”
沈钰信她才有鬼,“少在我这儿哭穷,犒赏的窟窿怕是早就填上了吧!
“年前你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赔小傅军医几缸饴糖的,如今怕是全做了硬糖了吧!
“他心心念念地想要开药铺,你倒是拿着他的桂圆、红枣、山楂全做了糖果卖了。”
李姐揉了揉鼻子,“那些本就是吃食,老傅军医不就挺爱吃山楂糕的吗?说是每天来一块,胃口都好了,饭都能多吃半碗。”
“你这两天盯着他新盖的阿胶作坊,是不是又打算做什么糖果呀?”沈钰问道。
“你怎么就这么机灵呢?”李姐朝他眨眨眼,“我打算将阿胶配着红枣、胡桃、胡麻,和了饴糖,做成阿胶糖。”
“记得给我和钟叔各来一斤。”
李姐气得牙痒痒,阿胶很贵的好不?一开口就是两斤,败家啊!
李姐见胡勒根在一边,一副想说又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问道,“怎么啦?”
“小的我近来和狗蛋,在膳堂听到些不好的传闻”
狗蛋忙点头应和道,“是啊是啊!城墙修好了,炸炮也埋好了,士兵们没工事干,自然就没肉吃了,怨言不免多了起来。”
姜蔺淡淡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每日吃惯了羊肉,让他们再过回从前的日子,自然是难以适应的。
李姐将目光投向了张平,问道,“你可有什么对策?”
张平咬着唇,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得摇了摇头。
“你们随我来,”李姐带着姜蔺、沈钰、张平三人,去找了她爹,正巧刘安也在。
李霸一见她,满脸便是笑,“哟!姐儿来了呀,带了什么好吃的给爹爹吗?”
“爹爹,今个我来可是说正事的,”李姐开门见山道,“胡勒根和狗蛋听闻,不少士兵抱怨伙食变差了。”
刘安苦着一张脸,“可不是,但是现在工事停了,不可能让他们顿顿吃肉,这个花销可就太大了。小主子,您看能再弄些什么工程不?”
李姐摸了摸下巴,道,“此刻正是农闲的时候,可以召些熟悉水利的,在咱们屯的田地挖掘沟渠。如今我们不赶时间,不求速度,一切以最高的质量标准来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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