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以来,墨无砚一直在尽力寻找苏锦枝,顾栾也始终暗地里帮忙。可那位没有葬身火海的大家小姐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再在他们的视线中出现过。
有时候步烟会怀疑,是不是当时苏锦枝已经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在大火中失去生命。她所听到、看到的只是错觉。如此漫长的时间里投入的人力物力不过是源于虚幻。
可她不敢不去抓住这最后一点希望。不然就没有什么能支撑他们活下去了。
面对步烟的强烈反应,顾栾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好方才没告诉墨无砚。
“先是大火混乱,之后又有难民逃荒,她要是刻意隐姓埋名,想要找到的话只能靠运气。你真的确定当时出逃的是苏锦枝吗?”
这种漫无目的的寻找,实在很容易让人身心俱疲。
最怕到头来,让他们艰难寻觅的是一场空。
步烟闭上眼睛,泪水缓缓从眼角滑落。
陆许明带人围府放火时,她正在洗衣房洗衣。听到外面凄厉的惨叫和逐渐升腾起的火光烟雾,步烟抓起湿淋淋的衣服掩住口鼻,出去找她家小姐。
由于皇帝有心照顾苏贵妃,也就是她们家的大小姐苏慕菱,期盼她能回心转意忘掉亲人,改头换面继续陪伴自己,看管也相对放松。这给了苏慕菱出逃的机会,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披星戴月赶回南岭苏府。
一直到苏慕菱入宫做妃前,步烟都是她最喜欢的侍女。两人年纪相仿,性格活泼,甚至比表小姐和苏慕菱还要像姐妹。
没想到灾祸来的这样快。步烟在混乱中四处寻找,亲眼看到身边朝夕相处的人或是窒息而亡,或是被砍掉了脑袋。
她何曾见过这等堪称炼狱的场面。等她在破碎门板后找到浑身血污的苏慕菱,后者已经被利刃划破脖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正当她悲痛欲绝准备随苏慕菱去了时,忽然从火光中看见熟悉的身影。
住在苏府的表妹苏锦枝。
热浪将周围的景象灼烧的模糊起来,苏锦枝的身影不过是一闪而过。
却让步烟了却了寻死的心。
“那时不知从哪儿冲出来另一队官兵——后来我才知道是顾老爷的人,把局面搅碎了。我当时想,锦枝小姐平日不喜出门,熟悉她的人不多。而大火又会将一切烧的面目全非,他们把旁人的尸体认成锦枝小姐也不一定。大小姐已经没了,表小姐还在,总是留了希望……我便把表小姐的步摇,插到了一个已经没了气儿的容貌清秀的婢女头上。”
她赌赢了。那步摇是苏慕菱册封贵妃之时送给锦枝表妹的,上头用羊脂玉做的珠串,碧玉嵌的鸾鸟眼。
清点人头时,官兵想当然把那婢女当成了苏锦枝。
也因为顾连成掺和的那一脚,她从后门逃了出来,隐姓埋名,直到遇到返乡的墨无砚。
“从背影看,的确是锦枝小姐。但她当时回头看了我一眼,侧影又显得比平日臃肿……”
原本她已经开始自我怀疑。
听老人说,人在极度痛苦绝望时,会自我幻想出一些东西来支撑自己活下去。比如城外死了儿子的阿婆,逢人便说儿子是进京考功名做老爷了,时间一长,她自己也深信不疑。
眼看着墨无砚要撒手人寰,步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可是顾栾告诉她,他看到了振灵绣。
只有苏锦枝绣的出的振灵绣。
“我对绣活只是一知半解,觉得像,但不能确定那就是振灵绣。况且,听那女子说,绣荷包的人是个粗野农妇……本想登门拜访,不过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就来南岭了。”
步烟赶紧道:“改日我将家中存的绣样拿过来,顾公子再仔细核对核对。”
“嗯,等我回到去后亲自拜访验证。那人是我夫人同乡,我也多从她那儿问问。我不方便经常来这儿,这段时间你多给墨老爷铺垫铺垫,不能给他太大希望免得受刺激,但也让他心里悬着个念想,续续命。”
“多谢顾公子!”
步烟感激涕零,说着便要跪下,被顾栾一把拦住。
“难为你如此忠心。你家中还有孩子要照顾,两头跑不容易,辛苦了。”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幸,谁也不比谁好过。
哪怕是真龙天子,此刻坐着龙椅,听大臣上报南岭情况,也会因为那位已经逝去的绝代佳人而痛苦不已吧。
***
“韩大人,别骂了,先想想办法怎么出去吧。”
姚星潼这会儿已经不能再坐在坑底,而是要蹲着了。
坑底主要是坚硬沙石,透水,但又没完全透,远不及蓄水的速度。这才一个时辰,水已经从盖过脚背到膝盖了。
要是雨势不见小,到天黑他们还没出去,就得站起来。
坑应该是猎户用来捕野猪的,有一丈多高,坑壁一抓一手烂泥,没有轻功底子根本无法借力上去。
韩子赋掉下来时磕到了腿。他一把老骨头,磕这一下不要紧,疼的嗷嗷乱叫。姚星潼伸手摸了摸,初步判断,没断也得是骨裂。
真是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能怎么出?你要不祈祷雨再下大点,咱们直接游起来,等水蓄满了,直接上岸。”
姚星潼:……
强还是韩大人强。
她被雨淋得心焦气躁。现在在外面荒郊野岭的,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少了俩人;就算有人反应快发现了,也不一定能找到这儿来。
她蹲下身,双手在泥水里摸索,摸到一块扁平的大石头。
韩子赋见她撅着屁股,好像猪抛坑似的,问:“诶诶你干什么你,这才哪儿跟哪儿,你居然就开始给自己挖坟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