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魔修欺软怕硬,大多是恃强凌弱之徒,一双眼睛更是精明,什么人打得过,什么人不好惹,看一眼便知,不会自寻死路。但避过虞芝二人,那群不敢轻举妄动的魔修便又变回了食人肉、饮人血的模样,凶残程度实在令一般人拍马难及。
虞芝本以为自己在沉鸦涧的所作所为已是天怒人怨,可直到此刻才知晓,生死在这魔界,不过是司空见惯之事罢了。
斜前方恰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魔修,修为金丹期,却穿着一身破烂衣裳,不知是他不在意外物还是才遭人劫掠。
他正挖着一凡人的胸腹。那凡人身前被掏出一个血洞,五脏六腑都从其中往外流,被那魔修往嘴中塞去。这人已然奄奄一息,却仍被魔修的魔力吊着最后一口气,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形容凄惨,目光中连恨意都不复存在,只余一片哀求,想着快些了结性命,不再受这痛苦折磨。
满地都是淋漓的鲜血与内脏,魔修那森白的牙齿之上尽是血渍,瞧着令人作呕。
谢朝兮冷眼扫过去,只觉得污了虞芝的眼,微微往侧边挪了一步,挡住虞芝的目光,不再让她看向这一幕。
但虞芝却推开了他。
她的裙摆荡开,足尖将脚边的石子踢起。动作瞧着轻柔,石子却如同受了力一般疾速朝着那魔修的后脑而去,又自眉心射出。鲜红的血自那个洞口流出来,淌过魔修的鼻梁,与他嘴边的血肉混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他直直倒下,砸在地上。
维系那凡人性命的魔力也随之消失,登时一命呜呼。
谢朝兮眼见那两人丧命,说道:“芝芝,你对这些将死之人,总是有几分善心。”
可若是人活得好好的,她却半点不会在意。
虞芝睇他一眼,看出谢朝兮这话只是对她方才所作所为的评价,里头连一丝一毫的慈悲都没剩下。她抿了抿唇,牵着他绕过了蔓延到脚边的血流。
再往后去,路边遇到的那些个魔修便都命丧于谢朝兮之手。他自然不是又开始发善心,只是不愿再让虞芝动手,也不愿再让任何人被她所救。
一路走来坦荡无阻,两人未耗费多少时日便到了魔界与西洲的交界处。
魔界喜迎万物众生,来者不拒。灵修若是想往魔界来,并无任何阻碍。但魔界并无灵气,是以不会有灵修胡乱往里闯。
而往西洲去却不同。若是欲往西洲走,便必须以灵气裹住周身,才能通过这一界门。
如西洲等地,虽然并无魔修可以用来修炼的魔气,但魔修还可以依赖吸食灵修血肉修炼,因此在这些地方见到魔修,都是人人喊打,人人自危。
是以魔修想要离开魔界,要么得抓来一个屈服于他的灵修,要么便得将自身魔气转为灵气,否则便会被界门所阻。
对于虞芝二人而言,这界门的灵力屏障自然称不上阻碍。虞芝拉着谢朝兮的手,以灵力将两人包裹其中,身形微动,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魔界。
西洲风沙漫天,荒漠中更是尘土飞扬。好在有灵力屏障护身,两人这才没被迎面而来的沙石迷了眼睛。
甫一离开魔界,虞芝便感到天地之间的灵气朝她涌来,气海随之波动,连灵识都不再平稳。
是进阶的征兆。
她在魔界待了太久。数年间没有灵气修炼,但在与那些魔修的打斗之中,术法与灵识都在进益,气海之内的元婴也不再满足于那些灵气,依赖着转换魔气的天上星悄悄长着。
本应突破的修为在魔界之中被压抑住,直到此时到了西洲,感受到外界灵气,她才发觉自己要进阶了。
劫云倏忽而至,西洲满是荒漠,自然晴朗无云,烈日骄阳。但这一瞬,那炽热的温度却被阴云遮去,空气变得湿润,一副即将落下天雷的模样。
一切太过突然,甚至连个寻找遮蔽功夫都没有,虞芝不得不席地而坐,盘腿修炼,稳住因大量灵气涌入而暴躁起来的气海,渡劫进阶。
谢朝兮面露焦急之色,他并未渡过雷劫,也从未见虞芝渡劫的模样,心中不免担心。他站在虞芝身侧,双目紧盯那片闪烁着电光的阴云,只等惊雷落下,便为虞芝挡住。
但那片云似是晃了晃,开始躲闪起来。藏在其中的雷电也销声匿迹,嗡鸣几下之后,连一点雷声都再听不见。
头顶的异象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又是晴空万里,应当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方才的不对。但谢朝兮还是眉头皱起,仍放不下心,取了几件灵宝在虞芝身边布下一个隐匿阵法,免得有路过的修士撞见他们,扰了虞芝的进阶。
他毕竟与虞芝在一起多年,见过虞芝布阵许多次,这会学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纵然仍要借助法宝灵石,但糊弄过去那些浅薄修士并不算难。
见虞芝双目紧闭,周围的灵气更是如漩涡一般朝她体内而去,谢朝兮退开两步,将身上的魔气敛去,免得与这些灵气冲撞,反而害了她。
两人手指上的同心环忽地亮起,光被日环吸去,夺目的光彩又映射到谢朝兮的手上,恰好落到月环表面。
若隐若现的气流在两人指间窜动,似是交换着两人的气息。虞芝紊乱的气海竟就这么平静了下来,慢慢开始吸收着外界的灵气,冲击着瓶颈。
体内的一部分魔力被同心环抽出,不知用了何种法子,递到虞芝的体内。四周又只有灵气,无法吸入体内。
谢朝兮身为魔修,在这西洲本就收到压制,加上还要不断消耗魔力维持隐匿阵法,几日下来,体内魔力几乎耗尽,已是强弩之末,快扛不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虞芝手腕的玉镯之上。那里面有天上星。正如虞芝在魔界一般,将这灵宝佩戴在身上,便能将灵气转为魔气,足以让他补足体内的竭尽,与魔界别无二致。
可……
谢朝兮目露犹豫。
灵宝之于虞芝而言乃是重中之重,若是她并没有这样的意愿,他却不问自取将天上星拿来,只怕会令她恼怒,甚至在进阶之时便抵挡,令她受伤。
思来想去,谢朝兮最终也没能去伸手碰虞芝腕上的玉镯。
这么熬下来,他的意识都开始有几分模糊,不得不激了口心头血,榨出体内的最后一丝魔力,勉强续上将要断开的阵法,护住虞芝。
就在此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愈来愈紧,几乎到了跟前。
“陆兄,你瞧,我便说这儿有东西藏着,没错吧!”一人语气得意,隐有几分炫耀。
“穆兄,阵法一途,还是你精通啊!”另一人奉承道,但听不出多少真心。
“陆兄过奖,且往前看看去。”
脚步声愈发逼近,眼前阵法造出的幻象与风沙一起消散,隐于其后的虞芝二人便出现在了穆易与陆嘉的眼前。
虞芝盘腿而坐,身形被挡在谢朝兮身后。她的长发被荒漠的风扬起,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瞧见白皙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