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鬼市十三堂,每一堂都有若干快脚,但花媚姐手下的快脚粉苏,却是最最清奇的一位。
粉苏是个男人,原姓苏,二十七八岁,天生黑面皮,总爱擦粉,将脸擦的一片死人白,无论春夏,贴身总穿一件粉色的小衣,跟人说话会翘兰花指的。
“阿弟,你运气蛮好,阿姐平日这个时候不来夜市,今天正好和人谈生意,破例来早,倒让你撞到了。”粉苏伸手拍了拍王换,兰花指捏的恰是到位:“我把这好消息告诉你了,你不要请我吃碗头汤面?”
“食坊的面摊,都请你吃遍。”
“你说真的啊?”粉苏很高兴,单手端着下巴问道:“什么时候嘛?”
“我和阿姐谈事,你去吃面,我请。”王换抬手丢给粉苏一块银元,转身朝木板屋走去。
从外面看,木板屋是极简陋的,但花媚姐的板屋里面,别有洞天。一座板屋隔成三段,外头见客,中间打牌,后面休息,板屋的家具,全部紫檀,不过不是老东西,正经老紫檀家具,花媚姐也舍不得拿出来给人用。
王换进屋的同时,便看到花媚姐坐在那里泡茶。花媚姐的耳朵比狗都灵,见过一次的人,听脚步声就能分辨的出来。
“阿弟,正宗的老树大红袍,我也只能弄到一两,来尝一尝。”花媚姐端起茶杯时,也是兰花指,却比粉苏的兰花指多了十分味道。
“阿姐,看一看货。”王换把自己带来的货放在桌上,尚未打开,花媚姐的一只手,就轻轻按在了他的手上。
“不急,聊两句别的。”花媚姐得有四十岁了,保养得当,听说每天真是用水牛奶来洗澡的,不说年龄,只看脸盘,之多也就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她的肤色,比小茶碗都还白了些,旗袍紧裹腰身,叫人觉得走一步出去,旗袍的针脚就会崩开。
“阿姐,聊些什么?”
“阿弟,尝尝,这茶蛮对口。”花媚姐感觉王换想收回手,轻笑一下,先把自己的手拿了回去,等喝了茶,她才慢慢说道:“阿弟,西头鬼市里,大部分都是老人,外来户,多半站不稳脚,你是个例外,这两年,你的风头太旺,钱赚到手了,人也得罪不少。”
“我能得罪谁?”王换看看花媚姐,他在西头鬼市立足这些日子里,从不在钱货上做手脚,买多少钱,收多少钱,那是双方谈好的,一旦谈好,王换绝对不会背信食言。
“我的傻阿弟,你觉得你买卖公平,就不得罪人了?”花媚姐的大眼睛眯了起来,霎时便和薛十三一样,眼如柳叶:“西头鬼市里的古行,十三堂占了八成,其他两成,是十三堂不愿做的脏手生意,故意从指缝露掉,让人捡去的。你可倒好,进了鬼市就要立山头,听说,薛十三都要在你那里出货了?阿弟,十三堂可不止你阿姐一家,不止薛十三一家,还有十多双眼睛盯着你呢。”
“有人要拆我的盘?”
“阿姐同你讲什么,你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就是。”花媚姐抬眼看看站在门边的粉苏,轻轻一摆手,粉苏便带上门出去了,花媚姐接着说道:“你的货仓,自以为很隐秘,没人猜得到,是不是?不瞒你说,黄三响和血鬼盯你的货仓已不是三天两天,你若走货走的急,阿姐跟你保证,不出一个月,他们一定要拆你的盘。”
王换轻轻咬咬牙,他是不怕事的,来鬼市之前,便做好了跟人拼斗的准备。但黄三响和血鬼联起手,着实有些吓人。
“听阿姐的话,跟龙头递个帖,递了帖,再有什么事情,叫黄三响和血鬼去跟龙头讲,扯不到你身上。阿姐帮你引个线,你觉得呢?”
人们暗地里都说,花媚姐年轻时,和龙头有些不干不净,只不过这些事没有人真的在意,混在鬼市里,干干净净,不干不净,其实没什么区别。
“阿姐,递帖的事,我自己来。”王换笑了笑:“你有时间多做几庄,多赢些钱。”
“你啊,总是倔。”花媚姐也笑了笑:“好吧,总之,你记得阿姐的话,给龙头递个帖,你总不会吃亏的。”
“阿姐,货你看一看。”王换不想在花媚姐这里呆的太久,花媚姐的地头对面,便是鬼市的“鸡笼”,每晚十点之后,在西头城吃过酒的闲人,爱来鸡笼取乐,到时候乱糟糟的,一塌糊涂。
“信得过你。”花媚姐把王换带来的货看了一眼,站起身,扭着蛇一般的细腰,走到板屋最后一截,片刻间,带了一只木匣子转回,将匣子放在了王换面前。
小小的木匣子,让王换的瞳孔猛然一阵收缩,心也仿佛跳动的更剧烈。
匣子,木匣子,他想要的,就是匣子里的东西。
王换小心的把木匣子打开,顿时,一截人的指骨,便呈现于眼前。
这应该是中指的指骨,坚硬如石,指骨的长短,与常人指骨没有多少分别,但这截指骨,泛着一点一点的金芒,仿佛是用黄金铸造出来的一般。
黄金般的骨头。
第4章半忍不忍
这截仿佛黄金铸造出来的指骨,让王换的心跳快的要从嗓子眼蹦脱出来。这种骨头,他不是第一次见,拿在手中掂一掂,便知道是真的。花媚姐这个人怎么样,谁也说不准,谁也摸不透,但十三堂里做买卖最讲诚信的,就是花媚姐。
“阿姐,若是还有这样的货,记得让粉苏知会我一声。”王换将装了指骨的木匣子放好,又把杯里一点残茶喝掉,站起身说道:“要钱买,还是要货换,你只需开价就好。”
“这种货,不好找了。”花媚姐看着王换要走,便在他杯里又添了茶,眯起眼,眼睛里丝丝缕缕的光,像是要贴到王换脸上:“那些骨头,散落的太久了,即便还有,不知道会在谁手里。阿弟,这一次,我凑巧得到一根手指,万一是黄三响他们得到了,你该怎么去跟他谈?”
“阿姐,我知道,这次是要好好谢你。”王换低头看看刚刚倒上的茶,拿起来一口喝了,转身就走:“阿姐你最喜欢吃蟹,现在还不是吃蟹的时候,昨天我就叫人准备了十斤秃黄油,等等给你送来。”
说着话,王换推开了板屋的门。粉苏百无聊赖,正在用桂花油小心的抹自己的头发,看到王换出来,粉苏马上把刚才那一块银元塞回王换的口袋。
“我会缺这一块大洋么?”粉苏鼓着腮帮子,面皮上的粉扑簌簌的朝下掉,斜了王换一眼:“你若有心,亲自来请我吃。”
王换没作答,迈步走开时,对面鸡笼的板屋外,已有人在揽客了。
王换回去时,故意绕开了食坊,小茶碗那里的凉茶,实在是喝不下去了。他慢慢的走,慢慢的看,有人拿着一件唐三彩,唾沫星子乱喷,在晃点买主。买主一看就是那种“走边路”的憨头,行市的水有多深都不知道,便跑到西头鬼市来做梦捡便宜。
看着买主要掏钱,王换很想过去跟他说一句,这件唐三彩确实是真货,因为存世的真货太多,犯不上造假。这东西在唐代时,是拿来给死人陪葬的,现在买回去供到家里的正堂,着实有些煞风景。
最终,王换还是忍住了,这样的憨头,能救他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第三次,有些事情,自己若不吃亏,是永远不能长记性的。
回到自己的板屋,黑魁又吃了半桶羊杂,正在屋角打盹。王换将甩进屋里招牌幌子捡出来重新挂好,等他挂了幌子转过身时,便看到两个脸色发青的中年男人,正压着头,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你在这里摆算卦摊子,不交奉例,能摆得下去?”一个中年男人朝前走了一步,身子摇摇晃晃的,险些被绊了一跤,等他站稳,发青的脸庞隐隐憋红了,将嗓门压的很低,拿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两块大洋的奉例!交了奉例,我们十三堂护着你的盘,就不怕别人欺负了!”
王换看看面前两个瘦的和柴火般的大烟鬼,心里暗笑。西头鬼市的奉例,都是十三堂的龙头在收,谁私下对鬼市的摊贩敲诈勒索,十三堂就会出头,这是一百多年的规矩了。
但王换也知道,那些抽大烟的人,烟瘾上来又没钱买烟土,便什么都不顾了,明知道会犯忌,却还要冒险试一试。
“你这个人,要钱不要命么!”另个烟鬼显然等不及了,抢到王换跟前,呲着一口仿佛被炭火熏过的焦黑的牙齿,低声呵斥道:“看你年轻,老子替你到龙头那里说句好话,只收你一块半的奉例,你莫再啰嗦,把奉例交了!”
屋角的黑魁被吵醒了,抖着一身肥膘要站起来,王换暗中摆摆手,示意黑魁不要乱动。黑魁脾气不太好,动动手指,就可能把两个大烟鬼的骨头给拆了。
“我的奉例,已经交过了,做生意图个安稳,你们走吧……”王换想将两个大烟鬼给打发掉,但话只说了一半儿,他陡然轻轻抽了抽鼻子,觉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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