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森半侧过身,示意性地望了乔安娜一眼:“想跟那只花豹多待一阵,是不是?”
丹顺势跟着看过去,正对上乔安娜的视线。
他怔怔地跟乔安娜对视了几眼,撇了撇嘴,很想赌气说不,可想到一旦分开就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面,又实在舍不得。他纠结了半分钟,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一句:“……对。”
乔安娜悲哀地发现,她实在是有些善变,刚才还气得恨不得把熊孩子抓来打一顿屁股,现在就又因为一句简单的肯定而心花怒放了。
她唾弃着自己不坚定的立场,尾巴却一点都不耽误,愉悦地左右甩了起来。
纳尔森思索半晌,对安吉拉和男志愿者说:“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丹在这多待会。”
两个人诧异地看着他,震惊于他突如其来的异想天开。
“你确定?你不怕被野兽吃了啊?”男志愿者半是开玩笑地调侃,“别看雨季已经到了,兽群还没迁移回来,食肉动物们个个都饿着肚子呢。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带着个孩子在草原上,基本就是顿附带了甜点的美餐。”
听他这么一说,纳尔森心里也有点没底了。他读的是跟动物息息相关的专业,不过之前没什么野外实习经验,没有与不在笼子里或非人工驯养的野生动物亲密接触过,拿不准会不会遇到解决不了的突发情况。
更何况,他还要带着一个不受控的丹小朋友。他出事还算事小,万一丹出了意外……他承担不起那个责任。
看出纳尔森的动摇,安吉拉看了看丹,又看了看乔安娜——后者正好也在看着她,眼巴巴的,目光里隐约带着无声的期待和请求。她想了想,安慰纳尔森:“别听他瞎说,旱季时大多数动物都会聚集在水源地附近,草原上几乎没有游荡的掠食者。即使有那么一两只,它们也很少会主动攻击人类。”
“说来你可能不信,如果有一只狮子和一只疣猪,会袭击你的很可能是那只疣猪——疣猪多数脾气暴躁,很容易被激怒。”她停顿一下,又说,“不过不用太担心,你请的向导知道怎么应付这种情况。”
她给了当地人向导一个询问的眼神:“嗯哼?”
“知道的,知道的。”向导笑着摆摆手,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应。
安吉拉走回车边,从自己那辆车的后座上提出两个半米多长的包裹,递给向导:“喏,帐篷都留给你们,午后如果下雨了,你们可以钻进去躲躲雨。”
她又弯腰翻找了一阵子,捡出来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用背包一装,全部丢进纳尔森和向导的车里:“干粮、水壶、驱蚊水、防晒霜、打火机、小刀、指南针、手电筒……对了,还有GPS导航仪。差不多了,物资很齐全,你们在外面住上两晚都没问题。”
男志愿者眼看着安吉拉快速而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确认:“你真打算把他们丢在这?”
“为什么不行?”安吉拉靠着车站着,反问他。
“纳尔森和向导无所谓,可还有个小朋友呢!——万一他又瞎跑,纳尔森没抓住他让他跑丢了,怎么办?”
“放宽心,男‘妈妈’。”安吉拉意味深长地加重最后那个玩笑性质的称呼的读音,“纳尔森毕竟是专业的,带孩子比我们在行多了。”
“走吧,再不回去今天的活干不完了。”她催促着男志愿者上车,关好车门,倒车掉头。
准备离开时,安吉拉从车窗探出头,为纳尔森打气:“照顾好自己和丹,你可以的,超级奶爸!”
接着,她又飞快地跟乔安娜交换了一个眼神。
乔安娜默默地在心里给安吉拉点了一百个赞:不愧是她超喜欢的天使小姐姐!这手助攻打得一流!
安吉拉很快驱车离开了,为久别重逢的乔安娜和丹留下充裕的相处空间。
然而,母子俩之间,还横着一个‘第三者’。
因为纳尔森帮忙争取到了留下的机会,丹对他的看法恢复了不少,不再认为纳尔森是个不讲信用的大骗子了。
当然,信任的裂痕一旦出现,再要修复是需要时间的。他虽然没继续剑拔弩张地敌视纳尔森,但也没重拾以往的亲切信赖,在被放回地上后立马退了两步,警惕地观察着纳尔森的一举一动。
纳尔森也在反思早先的莽撞:最初发现丹学会说话的时候他太激动了,过于急功近利,想要有更新更具有爆炸性的发现,结果适得其反,差点让他两个月来为了获得小朋友的信任所付出的努力功亏一篑。
他想修复自己和丹的关系,思来想去,还是惯用的食物奖励最靠谱。
纳尔森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在丹眼皮底下晃了晃,正要撕包装,就被丹一把抢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嘴里。
“哎——!外面的包装不能吃!”他赶忙伸手想抓住丹,把带着包装的糖果从那张嘴里抢出来,防止对方连带着包装一起往下咽,轻则划伤喉咙,重则堵塞食道。
丹以为纳尔森是要把糖抢走,一低头一闪身,泥鳅似的从他手底下钻了出去,溜到乔安娜身后,把乔安娜当成了现成的挡箭牌。
孩子嘛,忘性大得很,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就这么一会,他已经忘了之前还在生乔安娜的气了。
纳尔森既不敢越过乔安娜把他揪出去,也不会像男志愿者一样通过拽绳子强迫他位移,只能站在几米开外,隔空叫嚣:“你快吐出来!别咽!”
威逼无用,纳尔森又试着利诱。他再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引诱丹:“来,我不会抢你的,这两颗也给你,你让我撕了包装再还给你行不行?”
丹丝毫不上当,安安稳稳靠着乔安娜坐着,腮帮子鼓动两下,把带着包装的糖果吐了出来。
——他又不傻,之前没少见纳尔森给他剥糖纸,他早就知道外面那层没味道的塑料是不能吃的了。
纳尔森松了口气。
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有多吓人,自顾自地把糖抓在手里,学着纳尔森平时的动作摆弄起来。
他不住拧动、撕扯,翻来覆去折腾了足足两三分钟,才手口并用把糖纸剥了下来,心满意足地把糖塞进嘴里。
乔安娜看着他,发自内心地为他的进步感到高兴,哪怕这点进步,只让丹距离正常的孩子靠近了那么一厘米。
俗话说得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厘米一厘米地攒下去,迟早会达到目标的。
纳尔森同样关心丹的每一次新尝试,在丹开始试着剥糖纸时就掏出了自己的小摄影机,专心致志地拍摄起来,边拍还边低声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对当前的情况作出说明。
乔安娜还在竖着耳朵听纳尔森究竟说了些什么,丹突然喊:“妈咪。”
她闻声回头,看见自己鼻子下面伸过来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掌心朝上,中间躺着一颗糖。
那是一颗夹心软糖,应该是小朋友吃了一半又从嘴里吐出来的,上面带着牙印,黏糊糊的口水和水果色的夹心混合成一团。
“好吃的!”丹的眼睛亮晶晶的,托着卖相不太好的糖果,满怀期待、献宝般地递给她看。
上午的阳光斜落而下,落在他手心,黄澄澄的一片,像是掬了一捧温暖而耀眼的爱意。
gu903();乔安娜的心跟那颗软糖一起被暖化了,流出甜蜜的夹心来。